看到吴良俊支支吾吾,面露难色,周堂主不禁瞪圆了眼睛,吹着胡子骂起娘来:“我说吴家小子,你他娘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老周受不了你这样磨磨唧唧,亏得吴青山那老头子把你夸成一朵花一般!”
吴良俊被这大大咧咧的周堂主一顿毫不顾及脸面的数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更是不知道怎么把苏晓晓被面具人强行带走的事说出来。
“周堂主稍安勿躁,让吴少把事情说清楚。”龙世章微微皱起花白的眉头,他已经从吴良俊的态度看出其中必有变故。
周堂主见龙族长如此说,这才对吴良俊冷哼一声,哗的一下把手里的白纸扇打开,不耐烦地呼啦啦扇起来。
吴良俊感激地看向龙族长,这才把刚才钱程打来电话,说一个面具人如何闯进他家,如何主动帮忙抓来苏晓晓,如何又把苏晓晓带走的事情说了一遍。
“铁面判官拓跋琨!”
周堂主听罢,脱口叫出面具人的名字,手里的扇子也猛地一收,紧紧地攥在手里,白腻的面容更增了几分惨白,身体也不自觉地绷紧。
“想不到昆仑神殿也不顾杜门的禁令要插手这件事?”他有点想不明白,低头喃喃自语。
他哪里知道,段亦阳废了西北鬼鹰的武功,跟昆仑神殿结下了梁子,而现在昆仑神殿派了更厉害的高手要把段亦阳一举拿下。
算起来,这事也就是昆仑神宫的上层和陶三爷等人知道,但昆仑神宫不会让家丑外扬,而陶三爷等人和江湖门派并无交接,自然是不会对这事并不敏感,也不会对外传扬。而知道这事的国安三人,则是在黄处长的刻意交代下,把这事压住了,对江湖上的门派秘而不宣。
在黄处长的心里,隐隐觉得段亦阳会是这整盘棋中的一个重要棋子,而这枚棋子目前看起来至少不会是国安的敌人。隐藏段亦阳的实力,让段亦阳在关键时候发挥翻盘的作用,才是黄处长深谋远虑的智慧。
所以段亦阳有可能是宗师这事,不但吴门毫不知晓,包括江湖上的各大门派也是没听到任何消息。要是知道,吴门也不会只派了一个周堂主了,估计得派两个长老来了。
“不管谁来,我们必须把人抢回来,带回去!”龙世章目光坚定,斩钉截铁地看向周堂主。
他这次来是带着宗使的死命令,人带不回去,整个三苗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灾难,这是他无法承受的后果。
原本以为这件事有吴家和吴门出手,也就是手到擒来的事,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也不知这个昆仑神殿是什么门派,那个铁面判官又是个什么来头,让吴门的高手都这么紧张?
管它什么来头,人一定要抢回来,她关系到自己整个族人的生死存亡!
虽然他也想不明白一个弱女子能给三苗带来什么灾祸,以至于宗使如此重视。但是当年九黎人因为一个女人,经逐鹿一战,九黎人如丧家之犬一般,从中原被一路追杀,经湘赣辗转躲到西南的穷山恶水苦苦挣扎,几千年不能回归故土的苦难还残留在他来自血脉里的记忆中。
如今一想到三苗人又要因为一个女人经历祖先的磨难,他就有如急火焚心,寝食难安。
想到这,龙世章哪里还能坐得住?一双老眼中暴射出精光,低喝一声:“吴家小子!带路,抢人!”
一辆黑色切诺基在东二环上疾驰,两盏车大灯如同两把利,剑刺破了长安城凌晨的安宁,又如同段亦阳几欲喷火的双眼。
刚才打了摸金张的电话,却迟迟无人应答,让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暗道不好。
将手机扔给坐在副驾驶不知所措的祝小波,让她继续联系摸金张,然后说了一声坐稳了,迅速把档位拨到最高,油门一脚踩到底,切诺基猛地向前一窜,狂奔而去。
此时,对向车道上一辆带着绿色篷布的吉普车不紧不慢地驶了过来,这种老式吉普车段亦阳还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
也就是这辆老式吉普车,引起了段亦阳的格外关注。
他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他老家县城有个叫罗大嘴的男人,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做罐头厂发了财,成了小县城的第一个暴发户。
那罗大嘴有钱了就买了一辆这种有绿色篷布的吉普车,而那个时候,也只有县政府有几辆老掉牙的吉普车。
罗大嘴喜欢在街上开着他那辆崭新的吉普车,四处招摇。无论寒暑,吉普车的车窗总是大开着,他那咧开的大嘴里,两颗特意装上的大金牙,金灿灿地晃着众人的眼睛。
绿色吉普车副驾驶上的年轻女人像地里庄稼般的换了一茬又一茬,就这样一路招摇着,一路招惹着小城里男人们或羡慕或眼红的目光,也一路招受着城里女人们的指指点点。
“小毛,以后也要像他一样有一辆自己的车哦!”段亦阳骑在父亲的肩头,父亲歪着脑袋笑着跟他说。
那天的阳光很温暖,很干净,洒在父亲清瘦的脸上,照在父亲清亮的瞳孔里,让他看到了父亲笑容里的失落和期待。
所以,段亦阳对这种吉普车,总是格外有种不一样的触动,如同看到那天父亲阳光下的笑容一样不一般。
吉普车渐渐驶近,段亦阳又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但是心头除了久远记忆深处的感触之外,又莫名多了一种别样的异动。
仿佛有一道提示,在他脑子里闪过一抹亮光。脚上急促地点着刹车,双眼死死盯着那迎面而来的吉普车。
光线比较暗,虽然他有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但两车高速交错的一瞬间,也让他看不清对方车内的情况。
就在此时,胸口的花钱抖动了两下!
什么?花钱为什么会抖动?
花钱不再抖动,段亦阳的眼皮却猛地一跳。
他陡然猛踩刹车,一边扭头看向那绿色吉普车,视野里只能看到车屁股和后车窗里一个女人似乎低垂着的头。
切诺基猛地减速,车轮在水泥路上擦出长长的刹车痕,接着车头打横,车屁股猛然一甩,硬生生地掉了个头。
一阵青烟从地面升起,从敞开的车窗飘入车内,车内顿时充满了橡胶燃烧的焦糊味,呛得祝小波连连咳嗽,呼吸困难。
祝小波虽然没有失声尖叫,但也被这过激的刹车和漂移甩得七荤八素,正要努力坐正身子,又一阵强劲的推背感把她的身子牢牢吸在靠背上。
刚一抬起头,就见到隔离带上新种下的小树迎着挡风玻璃扑朝她猛扑而来,紧接着车身狠狠地一抖,要不是安全带把她拉住,她的脑袋一定会狠狠地撞在车顶的。
切诺基冲过种着花草和小树的低矮隔离带,差点撞在对面车道路边的防护栏上。
段亦阳猛打方向盘,切诺基险险避过防护栏,右边轮胎落地,车身刚一摆正,又猛然加速,在对向车道上飞驰而去。
祝小波惊魂未定,她不明白为什么段亦阳会突然掉头去追那辆吉普车,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迟疑地开口问道:“晓晓,晓晓在那辆车上?”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追它干什么?”
祝小波有点抓狂,他搞不懂这个一脸坚定的男人到底看到了什么,这么坚决地盯上了那辆破吉普车。
正要发问,手里紧紧攥着那差点飞出去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低头一看,屏幕上出现摸金张三个大字。
摸金张?好奇怪的名字。
“赶快接!”
段亦阳短促而有力的声音在她耳边吩咐道。
“哦……”
祝小波应了一声,赶忙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听起来。
“喂!阳子!”
电话那头摸金张急急火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广哥!赶快到东二环,我应该是遇到绑架者了!”不待祝小波开口回应,段亦阳已经率先开口了。
“那感情好!不过对方不是一般人,是昆仑神殿的一个宫主,武功极高,我和李刚被他看了一眼就浑身无力,现在才恢复过来。看来点子扎手,你千万要当心!”
“知道了!你们注意安全!”
段亦阳听摸金张和李刚被一个眼神就失去了活动能力,他心里一沉,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不管怎么样,谁也别想抢走苏晓晓!
祝小波一句话没插上,只是张着嘴傻傻地看着段亦阳。这手机通话声音这么小,而且听筒还凑在她的耳朵上,这男人是怎么听到的?
难怪晓晓老是在自己面前夸这小子不一般,看来还真的不一般!
似乎是车上的人注意到了他们后面的这辆切诺基,鸣了一声喇叭,提高了车速,驶下了二环,往灞河方向驶去。
见到对方鸣喇叭,加上知道了对方有高手,他更加笃定既然对方亮明身份,那就绝对不会对苏晓晓不利,而是要把自己引到一个地方干掉。
想到这,他心情稍缓,一打方向盘跟着下了二环,尾随吉普车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一辆关了大灯的黑色轿车不久也下了二环,远远地跟在切诺基的后面。
摸金张和李刚二人被面具人赤红的眼睛狠狠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心率紊乱,浑身像过电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具人抱着苏晓晓消失在黑暗中。
两人一动不动地直挺挺站着,急得汗水顺着脸颊直流,却又不能去擦,搞得两人脸上的肌肉直抽抽,表情怪异。恰在这时,摸金张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可他一个指头都动不了。
一阵汽车的马达启动声,从钱程家那边传了过来,两人听得清楚,知道是钱程家的护院开车出去了,可是他们却什么也做不了,两人更是急得浑身都是汗,身上的衣服湿了个透。
过了几分钟,两人才慢慢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摸金张赶忙摸出手机,给段亦阳打了电话,得知段亦阳可能发现了那个面具人,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正要按段亦阳说的去东二环,就听见钱程家的大门打开,接着一辆皇冠车就开出了大门。
两人远远地看到皇冠车驶出钱程家大门,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疑惑。
“钱程这小子想干嘛?难道他还想从那个戴面具的家伙手里把弟妹抢回来?”
摸金张脑子转得快,只是转得太快反而想多了。
“快!跟上他!”
耳边传来李刚的低呼,同时屁股上挨了李刚一脚。
摸金张正要反击,回头看到李刚瞪得像牛卵一样的眼睛,知道自己刚才有点墨迹了,没有抓住这件事的重点,于是硬生生的把骂娘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再说,自己也打不过这五大三粗的李刚不是?哼!等我老张学会绝世武功,回头再收拾你这货!嘿嘿!
想到这,老张心里平衡了,赢得了一次阿q式的胜利。
两个人猫着腰,翻过围墙,驾车就跟着皇冠车上了东二环。
段亦阳面沉似水,脚下猛踩油门,离吉普车越来越近。前面吉普车内一片黑暗,只有路灯时明时暗的灯光透过车窗,让他隐约能分辨车里有五个人,而后排中间似乎是在昏迷中的女人,越看越像苏晓晓。
“是晓晓!”
祝小波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闷气氛,惊喜中带着浓浓的担忧。
段亦阳并没有回话,他异于常人的视力让他已经确认吉普车里的女人正是苏晓晓。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这个在摸金张嘴里很厉害的高手到底想要干嘛。
如果对方仅仅是抓住苏晓晓来让他投鼠忌器,那么自己面对的只是眼前的这个高手;如果他是用苏晓晓作为诱饵,给自己布下一个陷阱,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为了苏晓晓,自己可能会进入一个有去无回的险地,付出自己的生命,值得吗?
这种念头一闪而过,他稍稍迟疑了一下,就很快把这种想法甩到了脑后。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从苏晓晓第一次被绑架,就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保护这个女人,仿佛那是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一样。
真的只是使命吗?真的是吗?可他为什么会心痛,为什么会为那个站在窗前遥遥相望的女孩,而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他想明白了,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要去救那个女孩,哪怕明知前面是刀山火海,哪怕前面降临的就是死亡!
祝小波没有得到段亦阳的回应,不觉诧异,轻轻皱起秀眉,星目闪烁,扭头看向段亦阳。
却见段亦阳目光坚定,像一个冒着枪林弹雨冲锋的战士,却没有呐喊,没有疯狂,坚毅冷峻的脸庞上只有淡淡的冷意。
换种说法,那就是面对强敌时的决绝和杀意。
眼前这个男人让她想起了她的爷爷,在她的记忆中,似乎只有在她那个走过长征、打过鬼子、参加过解放战争的爷爷身上才有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