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别告诉你，你刚才不是从那儿出来的。”
一身夜行衣的阿诺那些到了嘴边的话，被迫吞了回去。
否认不妥，他索性直言相告，“不瞒公子，公子说得没错，我今晚的确去了刑部大牢。”
沈归舟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我去那里，见了安国公。”
沈归舟总结，“这样说来，梁王妃和安国公也有关系。”
阿诺被她这个强行联系事物的能力给震惊住，“公子。”
沈归舟截断他的话语，“你可否给我说说，你们三个，有何渊源？”
阿诺没有被她绕住，迅速反应过来，“您误会了，我。”
沈归舟再次打断他，“你不想说？”
“……不是。是您真的误会了。”
沈归舟轻轻眨了下眼，“阿诺，我让人约你，你不愿现身，是认为我找不到你吧？”
阿诺的回答不自知地慢了下来。
沈归舟没等他回答，又道：“就像是现在，你什么也不说，不会是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她眼皮一抬，阿诺顿时感觉到她周身气场发生了变化。
“……公子，阿诺不敢有此想法。”
沈归舟脸上闪现一抹讥笑，继续说自己的，“是不是上次我给了你一次机会，你就以为，我是个仁善之人了？”
阿诺微微低下了头。
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势越来越冷，“你若不愿与我好好谈，那我似乎也就没有留你的必要了。”
阿诺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
“公子！”
沈归舟右手伸向后腰，“你也不必顾虑，尽管使出你的真本事，也好让我看看，这十几年，你又有多少长进。”
她知道阿诺不会主动向她出手，握住问月时，她就朝他发起了攻击。
沈归舟话未落音，人已出手。
阿诺看着朝着自己咽喉横来的匕首，来不及多想，只能立刻向后撤退躲避。
他的确不愿与沈归舟交手，可沈归舟出手狠辣，他只守不攻，不过几招，就有点难以招架了。
沈归舟什么身手，他没有领教过，但是，他记忆中的那位公子，是什么身手和脾气秉性，他一直记得。
若他一直如此，不愿出手，很快就会败在沈归舟的手里。
再看那泛着森冷之气的匕首，他很清楚，她向来说一不二，刚才那话绝对不是在恐吓他。
她是真的已经有了杀他的心思。
这一分心，手臂上被匕首划了一道，鲜血很快浸染了衣裳。
手上吃痛，他还没来得及查看伤口，就见沈归舟手腕一反，那把匕首立马转向了自己的脖子。生死之瞬，他不敢再一味躲避，拔剑反击。
不过，他心中所想，不是和她分出胜负，而是如何才能尽快离开。
他有话想说，沈归舟却不再想听，手上攻击又快又狠，如此局面之下，他无法再分出心思开口。
兵器相撞的声音，很是清脆，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特别。
周围有人家养了狗，狗听到动静，犬吠声响了起来。
莫焰看着阿诺离开，有些不甘心，自己脱身之后，没有选择立即回王府。
他沿着他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他知道要想追到他已经不可能，可他还是希望能在沿途找到点什么线索。
阿诺是当初刺杀陈穆愉的凶手之一，后来又出现在安国公府上，今晚他又夜闯刑部大牢暗杀安国公，这个人浑身是迷，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最重要的是，他记得沈归舟杀陶义时，提起过这个人。
她提起他时，语气有点怪。
不管是为了王爷，还是为了他自己，他都必须将这个人给揪出来。
狗吠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这声音传来的方向，就在前面。
他脑子立时开窍，难不成，欧少言让阿诺离开，是因为他还在前面做了安排，知道他跑不了。
这个可能让他精神为之一奋，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没用多久，他就看到了长街之中打斗的身影。
兵器弄出的声响和犬吠的声音，不仅吸引了莫焰，周边住户也有少数人家被吵醒，陆续有人家点上灯烛。
灯烛透过窗纸散出来，让长街上有了些许光亮。
莫焰还没看清两人的脸，先看清了他们的动作。
凭着动作，他确定打斗的其中一方就是阿诺。
欧少言果然做了安排。
阿诺似乎还落入了下风。
这是件好事，可也不是件好事。
阿诺若是被欧少言的人带走，他就是白跑一趟。
意识到这个，他又靠近了些，想要寻找机会拿下阿诺。
这时，他发现了另外一人，是个女的。
这女人，好像还有一点眼熟。
再走两步，他猛然停住了脚步。
那哪里是眼熟，分明就是个熟人。
他刚认出沈归舟，就听到骨头错位的声音。
仔细一看，阿诺的左手较先前僵硬了许多。
除了在羊城和别院，莫焰没怎么见过沈归舟动手。
可那两次，就足以展示沈归舟的实力。
见拦住阿诺的是她，他也不着急了，甚至没有隐身，光明正大地站在近处观看。
狗吠声不止，街道两边，偶有居民推开窗户小心往外面张望，看到了人影晃动、刀光剑影，吓得连忙又关上了窗户，不敢再瞧热闹。
莫焰所站的位置很明显，沈归舟和阿诺想不发现他都难。
阿诺没想到他居然追了上来，眉心皱紧了些。
沈归舟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他，看出他没有上前的意思，暂时也没管他了。
阿诺这一分心，差点被沈归舟的匕首割断手腕。
沈归舟动作之狠，有些刷新莫焰对她的印象。
这样的她，和平日里的她很不一样。
配上这暗黑的环境，她特别像是索命的阎罗。
他忽然想起云泽以前和他们几个说过的一件事情。
夫人打架的时候，最好离远点，千万别去凑热闹。
听他说这个的时候，他们几个都没当回事。现在，他好像有点理解云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了。
震撼之余，他突然发现，这样的沈归舟有点眼熟。
不，不是她眼熟，是这样的她，好像有点像另一个人。
他冥思苦想，到底是像谁呢？
看到沈归舟腾空而起，一个鹞子翻身，长腿踢上阿诺，莫焰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身影。
再看沈归舟，若是给她换上一身夜行衣，配上一把横刀，她的身影就和他脑海里的身影完全重合了起来。
他瞳孔一缩，握着剑的手，骨头响了起来。
暗杀王爷的刺客，是她！
莫焰目光移到嘴角溢出鲜血的阿诺，关于那晚的记忆，清晰起来。
他一定没认错，就是她，绝对是她！
可是，怎么会是她呢？
还有，她和这个阿诺，到底是在搞什么？
这个发现，让莫焰又惊又怒，同时，还多了一脑子困惑。
他最想不通的，是沈归舟为什么要刺杀陈穆愉。
当初，王爷可就差一点就死了。
王爷对她那么好，他和当年的事又没关系，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而且，她为何现在还能心安理得地待在王爷身边？
莫焰用了十分的意志，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拔剑的动作。
意识到自己的这份克制后，他又有些纳闷。
他为什么没有立即拔剑。
她都说了，他跟她没有关系。
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还没想清楚，前方阿诺不敌沈归舟，被她踢中，倒退出去。
阿诺用剑撑地，长剑在街面的青石板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剑痕，火星跟着迸裂出来。
他连续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他退的方向正好是莫焰所在的方向，他停下来时，恰好处在沈归舟和莫焰的中间。
莫焰将长剑换到左手，右手握住了剑柄，眼神冰冷地望着阿诺。
阿诺回头瞅了一眼，顾不上胸口的翻江倒海，握着剑的手力道也收紧了些。
沈归舟没有认出莫焰，但她看出，后来的黑衣人对阿诺似乎也挺感兴趣的。
她收了动作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个没动。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开口，周围瞬间只剩下风声，在大家的耳边呼呼刮着，杀气涌动，气氛绷到了极致。
刚才看沈归舟和阿诺对打，莫焰看出，若是阿诺拼劲全力，他估计不会是他的对手。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阿诺看上去，伤得不轻。
他现在出手，只要沈归舟不阻拦，他一定能够拿下他。
阿诺察觉到他的意图，意识到了自己的困境，缓了口气，试图和沈归舟再聊聊，“公子。”
哪知，他刚开口，就被沈归舟阻止。
“阿诺，不要说了。 你应该清楚，我现在已经不想听你说什么了。”
阿诺闻言，眼神黯淡下来。
莫焰听着他们的对话，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
阿诺低沉之余，看到莫焰的这个举动，抓住机会，提气用尽全力倒着朝后方屋顶跃去。
莫焰看到后，手腕上的天蚕丝跟着他飞了出去。
阿诺衣袖里甩出了几枚飞镖，试图切断这天蚕丝，阻止他。
莫焰为了躲避飞镖，手上的天蚕丝偏离了目标。
但他没有就此作罢，手中长剑出鞘，朝着阿诺飞了过去。
阿诺挥剑格挡，莫焰也跃向屋顶，手上的天蚕丝，又换了攻击方向。
沈归舟瞧着他们你来我往，也不插手，她眼里的狠厉退去了些，单手转动着匕首站在下面饶有兴致地观赏。
莫焰的剑给阿诺挡了回来，莫焰凌空跃起接住，又重新向他刺去。
阿诺刚落在屋顶上，偏头避开了他的天蚕丝，还没站稳，受伤的五脏六腑又翻腾起来。
莫焰长剑紧随其后，他堪堪避开。
想往后退，身体踉跄了一下。
就这一下，莫焰的脚在屋檐上借了一下力，又换了一招。
他的步步紧逼，让阿诺吃力起来，避无可避。
他做出决定，横剑去挡。
莫焰这一招用了全力，两剑碰上时，阿诺握剑的手，虎口被震得发麻。
莫焰左手衣袖里划出一把匕首，直接放在自己剑上，借剑去掉了刀鞘，手握匕首朝着阿诺腹部划去。
阿诺尽量后仰，这样一来，手上的力道就小了些。
莫焰的匕首再次过来时，他显现出了败势。
就在这时，有东西朝着莫焰的方向破空而来。
出于本能，莫焰不得不收剑，身体后弯，仰头躲避。
那东西在他上方飞过，泛着冷光。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那种声音再次逼近，他只能借着后仰的姿势翻身离开屋顶。
落地站稳，重新抬头时，只见屋顶上的阿诺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他当即想追，那暗器又来了一波，阻挡了他的脚步。
挥剑挡开后，屋顶上早已没了阿诺的身影。
这时，他也发现，刚才射向他的不是暗器，而是一种非常短小的弩箭。
静等了片刻，确认不会再有弩箭后，他拔腿就要去追阿诺。
上了屋顶，却没有任何发现，他也不知阿诺到底往哪个方向跑了。
到手的鸭子飞了，他脸都快气得鼓起来了，手用力一握，骨头再次嘎嘎作响。
眼睛搜索了两圈，想起地上还有一人，低头看去，好巧不巧地，沈归舟也在看着他。
他飞身下去，落在沈归舟面前，怒问：“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问月依旧在沈归舟手里转圈，沈归舟眼睛围着他的脸转了半圈，慢悠悠道：“原来是你啊。”
对于阿诺的离开，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和莫焰的态度截然不同。
莫焰知道她认出自己了，索性将脸上黑巾扯了下来。
他换了个问法，重复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让他走？”
过了这么些日子，沈归舟已经恢复过来，面对他不再如那晚那般无奈。
她一点也不受他这怒气影响，转匕首的动作未停，回道：“你技不如人，让他跑了，关我什么事？”
莫焰被她噎住，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沈归舟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无辜之中好像又有那么一点挑衅。
莫焰地脸再次鼓了起来，渐渐地还红了。
都是被气的。
他不服气道：“若不是有人接应他，我怎么可能让他跑了。”
沈归舟教导他，“那也算他的本事。”
莫焰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想鄙夷却又觉得她说得似乎也有那么点道理。
沈归舟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将匕首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