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浮生录

陈向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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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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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天底下最无私的爱护着她的男人,她的养父,在四年前去世了,所以除了孩子以外,她真的没有什么牵挂了。

哪怕养母离世后养父又续了弦,因后来的妻子对这位养女的敌意导致父女相见并不多了,但他(她)们彼此关爱彼此牵挂的心意从未变过。

父亲住院的时候,雪莲回去陪护了三天,可他的寿数到了,医生私下已经跟家属说了,他没办法上手术台,如果麻醉,就会直接在手术台上去世。于是,在他强烈的要求下,女儿带他回了家。他躺在送他回家的救护车上时,还对女儿笑着。

女儿对他说:“爸,回家给你熬粥喝。”

他是那么睿智的人,似乎已了然于心,还是像做寻常那般笑着回答:“好。”

他到家了,用滚动担架床移进了屋子,放在床上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对他而言,可是到家了?就此与世长辞。

女儿叫他,他听不见了。他的表情很平静,和平日睡着了没有任何两样。

亲友们都在哭,那个虚伪的后来的妻子也在哭,唯独雪莲,她竟然没哭,她仿佛能体会到他活着的时候有多疼!他的肠道里全是肿瘤了,什么都吃不下了。她还能体会到死亡对他来说也许是解脱,因为这些年,父女两个私下里谈话的时候他说过,“你妈走了,走的好啊,到了那边不遭罪啊!”,“你婶(后妈)啊,不如你妈,可她也是可怜人,她老伴要是不死她也不会再找一家,但是她是真不如你妈啊!”

养母一生未育,离世前卧病三年不能起床,都是养父伺候的,若是没有爱没有担当,一个男人何以如此对一个女人?

养父还对雪莲说过:“你读书,是花了一些钱,但远不如你妈花的多,我有时觉得对不起你,孩子来到我家,我却没能给她好的生活条件,都说女儿要富养,我是没尽到责啊!”

雪莲从未曾埋怨过养父母不够富有,从未。

随着年龄增长,她知道他(她)们有多爱她,哪怕对她有过过高的期待,那也是期待她好,盼着她好。

养父终于去见养母了,他会感到幸福吧?而做为他(她)们的女儿,她唯有幸福安康的活着,他(她)们才会欣慰不是吗?在她心里,他(她)们就是她的父母,无可替代。

至于生身之母,她感谢她,同情她,也会在心里祭奠她,但是她没有能孝敬她的机会了,毕竟她那么早就从她的人间炼狱解脱了。

而生身之父,她可以承认他是生身之父,可以在后来知道真相后坐在他面前,允许他用愧疚的眼神看着她,但是在他瘫痪坐在轮椅上的那两年时间里,她没有去看望他,在他将死之时,大姐联系雪莲,跟她说:“爸想看看你,你能回来吗?”

她说:“我走不开,我要上班。”

“那开个视频可以吗?”

“可以。”

视频接通,她看见那个老人像一堆泥一样瘫在轮椅里,大姐说他一时糊涂一时明白,脑溢血的后遗症。可是他在那一刻认得被送人的这个女儿,他在视频中吃力的说:“老闺女啊。”

“你好好养病吧,春节有空,我回来看你。”

“好啊,好啊。你忙不忙啊?”

“忙。”

“孩子呢?我看看孩子。”

“我在上班。”

“喔。暑假就回来吧,别等到春节了。”

“到时再说,总之你好好养病,我这还有工作,不方便,下次再聊吧。”

“好。”

她关了视频。

大姐的电话又打过来,跟她说:“爸这几天糊涂的时候越来越多了,今天难得清醒一会儿,水啊饭啊都不怎么吃得下去了,现在靠挂营养液维持呢,你看看,能回来尽可能回来一趟,我不是强迫你,而是怕你以后后悔,可能就是最后一眼了。”

“我真的很忙,走不开。”

“我真不是说非要让你回来,但是他就记挂你,等你老了,你可能就理解他了。”

“既然你要这么说,那我也直说,姐,他养育了你们,你们孝敬他是应该的。可是他可曾期待过我的出生?是你告诉我的,他是如何对待母亲的,所以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和他毫无血缘关系。既然你选择告诉我真相,那我就不会忘记母亲是如何死的,实话实说,在我心里我是永远不会原谅他的。”

“我们都知道他很可恨,做了很多错事,可他老了,他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他已经意识到他错了。”

“是吗?他最对不起的是我吗?他最对不起的是母亲,即便母亲能原谅他,我也不能,视频通话是还他给我生命之恩,但他的死活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小妹,你怎么能这么冷漠?”

“因为你不是我,就这样吧,我还有工作。”她挂了电话,就算无情吧,那又如何?

一个月后,大姐发消息给她说,老爷子去世了,临终前还问她什么时候到,原本二姐和三姐还都想骗他说快到了,但小弟跟他说你不要等了,她太远,孩子没人管,回不来,我姐说让你好好养病。

其实就算他再等五年十年,这个被送走的女儿在他临终的时候照旧不会回来,这是他欠她母亲的,没有宽恕,如果什么事都可以被原谅,那道义何存?雪莲不是佛,她还无法做到原谅所有人,哪怕她因此也不被原谅,这也是她的选择,她不后悔。

但对养父不一样,养父去世的时候,她重孝守在灵前。养父出殡,她用了她最大的能力为他安排了最好的葬礼,而她之所以说那个后妻虚伪,是在养父下葬第二日,她就开始打包行李,且与雪莲谈论财产分割问题,养父没有存款,房产地产有遗书为证,全部留给女儿。

后妻很气愤,她在雪莲面前哭,说她这些年多么多么辛劳,却落得老头子待她犹如外人。

雪莲对她说:“若非你不烧我爸爱吃之菜,他何以得胃病又害肠癌?若非你不帮他洗衣务农,他何以劳累伤身?若非你把地租金及我寄给他的钱物都索要去,却不肯花钱买吃买喝,他何以营养不良骨瘦如柴?但你终究陪伴他十几年,我不与你计较,屋中之物但凡你喜欢,尽数拿去就是,你想住在这里,我自不会赶你走,但你想要这房子变卖掉,那你想都不要想。”

事已至此,女儿也不再争辩,她\\u003d既然雪莲允许她拿房子里的东西,她便开始打包,连切菜的砧板都要带走,就在她后来这个丈夫入葬的第二天,全村人都在看着她,不知道别人如何评价她,连来给她搬家的亲侄都觉丢人,而她的儿子却没有来接她。

雪莲就看着他们搬,心情很平静,这边的亲友还说:“怎么能什么都让她搬呢?有些东西是你爸和你妈原来攒的,你不留个念想吗?”

雪莲淡淡的说:“我爸我妈就在我心里,他(她)们还活着,我不需要睹物思人,这世间有形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有精神的长存才是长存。”

村里人不能理解她的话,都以为慈父去世她太过伤心,悄声议论却也不便多说。

留下的房屋和田地,她都交给堂哥打理了,不收租金,她只有一个要求,维护房子不倒。

安葬好父亲之后,她要经由城里的机场返回杭州的家。

临行前,昔年同学有同村的知晓了消息,非要跟她见面道哀。她本不接受道哀,但同学多年未见,见见也无妨。

其中有她闺蜜,就是那位当年劝她不要早婚早恋的同学。

这么多年,她一直感谢她那番话,不然,她如何能看到外面这个精彩的世界,如何能蜕变?

没有她,现如今她可能就是个村妇吧?但也未必。

其实在她离开家乡两年后,她就从这闺蜜口中得知了邵鑫的消息,他去她家找过她好多次,但是她绝情的不让父母透露她的去向的,他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再后来,他入狱了,因为入室抢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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