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召和吴懿在破晓之前返回了孙氏,这一趟查探十分顺利,他们没有被人发现,但顺利不代表成功,他们也没能找到任何一处合适的藏兵地点。
其他地点破碎三观的事情并不常见,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帮派、黑市、暗娼、赌窝……王弋严令清查的地方这里应有尽有,且很受一些公子小姐的青睐,都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清理的。
无奈之下两人问了孙府的管事后才得知白天光鲜亮丽的吴县在夜晚会变成金钱与权力的交易所,欲望和冲动的发泄地,那些武侯与其说是巡街,更像是去维持秩序。
受到多年压迫的旁系子弟也要捞钱,他们在表面上给袁谭交了一份漂亮的答卷,背地里几乎不择手段,将违反法度的事情做了一个遍。
没人知道袁谭知不知晓这些,不过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如何,他要的只是统治,只是表面的光鲜,那些生活在阴暗面的人在他眼里都是些不上进的蛆虫,他只愿意为百姓争取利益,蛆虫就活该去死。
而且管事在得知他们的诉求后也无可奈何,吴县内没有一间房舍是无主的,就连那些退化了的牲口都是有人可以豢养在那里的,废弃的只是仓库,不是房产。
“强攻吧……”打发走管事,吴懿叹息一声,说,“当下之计只有强攻这一种方法了。先将镇海营运进来,山地营在外声东击西,如何?”
“也只有这个方法了。”王召更是没心情思考,这一夜给他的震撼比过去二十几年都多,他本以为坊市的生机和仓库的死寂对比起来就已经很夸张了,后面发现的暗娼赌窝之奢华只能让他感叹两个字——会玩儿!
“将军。”崔灵虎见两人神色低落,便向吴懿眨了眨眼睛。
吴懿见状眉头一皱,想要出言拒绝,可思索片刻后最终苦笑道:“试试吧……”
“试什么?”王召一阵疑惑。
吴懿没有解释,只是说:“恭义且看着吧,说不定用不着强攻,待我先去接两个人回来。”
说罢,吴懿领着崔灵虎走出孙府,一路出城来到营地。
先安抚好镇海营,并让他们随时做好分批入城的准备,吴懿从斥候营中点了两个人,一个叫羊歧、一个叫庄介。
这两人虽说都是士族出身,却和镇海营的人比不了,羊歧出自大族旁系,庄介的家族则在世家和寒门之间徘徊,随时有没落的风险,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为了博取军功离开太学院加入山地营。
不过两人的本事可不小,羊歧是纵火的高手,句容那一场绚丽的火焰就是他安排布置的,庄介则擅长建筑结构,是山地营真正意义上的攻城利器。
吴懿将两人带回城中,介绍过后便再次上街。
此行依旧是五人,镇海营两名士卒留守,一路来到山越人居住的宅院附近,他们找了个巷子藏匿起来。
随着日头升高,街道上逐渐变得热闹,这里虽然住着达官显贵环境僻静,但各家采买的仆役们络绎不绝。
吴懿几人仔细观察着一道门内往来不止的仆役,悄悄商量起来。
“羊歧,若引燃这一户,多久能烧到旁边?”吴懿指着房门询问。
羊歧沉思片刻便给出答案:“将军想要什么效果?若只是让火势蔓延过去,稍加布置最多只需半刻。若想要大到无法扑灭,至少要二三刻时辰。”
“庄介,若我想要让这片、这片、还有那片院墙同时倒塌,需要多久?”
“将军,卑职不知。”庄介闻言无奈摇头,“卑职要亲自去看过才知晓。”
“那就找个时机去看看。”
“子远兄……”王召一脸疑惑,问道,“这该如何查看?此间人家仆役众多,看运输的果蔬消耗,至少也有上百,子远兄认识此间主人?”
“不认识。”
“那该如何是好?”王召也同当初的甘宁一般,对山地营充满了好奇。
却见吴懿冷哼一声:“全杀了就行。”
“全杀了?子远兄,杀人容易,可是想要无声无息……我镇海营办不到啊。”
“嗯。”吴懿点了点头,看向崔灵虎眼神复杂,沉声说,“我们可以。”
说实话,吴懿是不想让崔灵虎出手的,若她不是斥候营校尉,吴懿都不想带她入城。
羊歧和庄介才是吴懿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人物,崔灵虎的本事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崔灵虎也知晓吴懿不喜欢用毒杀人,所以略一盘算便给出了答案:“饭时下手,最多不会超过两刻。但卑职不能保证所有人都死。”
“能死一半就足够了。”吴懿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几人又观察了一阵,他才说道,“差不多了,回吧。”
之后几日吴懿和王召除了每日派人去那座院落盯梢外,一直忙于配合孙氏将镇海营的士卒和装备运进吴县,好在镇海营只有二百多人,骤然出现一些生面孔也不算突兀,直到斥候营有一日告诉他们水军将一千山地营运送过来了。
这些山地营是历阳老营中的士卒,吴懿原本率领的一千都被他派去和袁谭的信使斗智斗勇去了,只能再从老营调拨一千人过来。
不过从老营调人确实有好处,就是装备比较齐全,还带来了许多猎犬,得知此消息后吴懿就准备动手了。
他找到孙老夫人,直言道:“老夫人,是时候该启程了,座次有限,你最多只能带五十人走。”
“只有五十人吗……”经历过无数明争暗斗的老夫人如今脸上一片沧桑,十分难过地说,“这几日老身一直在看名册,不知不觉间竟然发现好些人都已经侍奉我孙氏几代了。他们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如今老身却要视其如敝履,将他们抛弃……老了老了,反倒多愁善感。尊使,他们日后会有怎样一个结局?”
“不知,这要看袁显思。”吴懿撇了撇嘴,不知道她在多愁善感什么。
别看孙氏直系只剩下母女二人,但这娘俩对庄户的盘剥可一点儿都不手软,孙氏的庄户过得也是有上顿没下顿的凄苦日子,不知这老太婆哪来的脸面在这里哀叹。
可让吴懿万没想到的是,孙老夫人不仅哀叹了,还做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无比作死的决定。
只听老夫人叹息一声,说道:“诸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孙氏旁系还有些子嗣,老身已和他们说好随你们离去。老身老了,不想着与他们四处颠簸了,便留下来守住孙氏这份家业吧,尊使记得去九江将小女接到河北就好。”
贪婪,何其贪得无厌!
吴懿听完差点气笑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老夫人能贪心到这种程度。
老夫人其实并不老,最多不过五十出头,以士族阶级的生活环境,莫说坐船去河北了,就是走着去都没问题。
她这么做唯一的解释只有舍不得产业,想要两头下注,一面将一部分旁系送到河北,由孙氏小姐管辖,另一面自己坐镇吴县,依靠其他的旁系维持孙氏家业。
此番想法确实不错,算是乱世之中士族的一种求生手段,可是……你一个孙氏也配吗?
“老夫人。”吴懿脸色阴沉下来,冷声道,“你若不走,可就走不了了,我等底细,你知道的一清二楚。”
“尊使放心,老身只是恋家而已,不是多嘴之辈。”
“还是老夫人放心吧。”吴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请老夫人放心,我等是嗜杀之辈,绝不留活口。”
“尊使……”
“走,还是死?别给脸不要。老夫人,殿下不是袁显思,你也不可能是荀休若。”吴懿直接抛出了荀衍的名字,将孙老夫人所有的幻想一招砸碎。
颍川荀氏,让这小小的孙氏一百年也不可能望其项背,吴懿的话如同一座大山碾在孙老夫人身上,终于让她明白为什么王召是王弋的族弟,依旧对吴懿言听计从。
“尊使……”
“老夫人。”吴懿打断了孙老夫人最后的狡辩机会,面色一变,笑道,“请老夫人移步吧。对了,那些旁系子嗣最好尽快安排妥当,我只能带五十人,多出来的你若不动手,便由我等动手好了。只是老夫人不想见到那些信任你的子侄死在自己面前吧?”
“尊使稍候……”孙老夫人再无抵抗意志,无力地应了一声。
上了船就下不去了,她早就应该明白当初没有第一时间干掉吴懿,自己家族的命运就已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吴懿派人将孙老夫人送出了城,一路倒是无波无澜,没闹出什么幺蛾子,算是解决了最后一件麻烦事。
如今所有后顾之忧都已解决,是该为袁谭献上闪耀表演的时候了。
夜晚,崔灵虎来到一座院落前,左右看了看便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