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持续的机器震动声音，刚开始的时候众人还不觉得有啥不妥，可时间长了，就有些受不了。
周围更是站满了人，一圈一圈的，不时传来讨论声，更是叽叽喳喳的。
陈老跟秦老早就找地方坐下喝水，也就周老挽着袖子在一旁叉着腰，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过，看向那燃气轮机就跟看到粮票似的，恨不得扑上去扒拉到自己口袋里。
杨小涛老远看了会儿，又用眼镜扫描之后，确定没有问题，就让负责观察的人记录好，自己找个暖气片子靠着坐下，然后双眼迷瞪起来。
这几天可是起早贪黑啊，晚上回家都是冉秋叶给留的饭菜。
以至于夜间活动都少了。
想到自家媳妇，杨小涛觉得还是亏欠太多。
这都快出正月了，一次交流都没有，实在是对不起啊。
自己还说要孩子呢，就这表现，咋要？
杨小涛在心里做出检讨，如今工作完成了，心里也少了件心事。
可以好好的...
心里想着接下来的事，渐渐的，杨小涛感觉眼皮有点沉...
周围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却抵不住脑海中的倦意。
只是这吵杂的声音，怎么在变小啊。
不远处。
当第一个人发现了杨小涛靠在地上睡着的时候，立马将一旁还在呼喊的同伴叫住。
随后指了指杨小涛所在的方向，同伴立马闭上嘴，然后点头对着身边的人提醒着。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杨小涛，瞬间，大家不约而同的不再说话。
这些天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
要是没有杨小涛全程指导，眼前的这燃气轮机还是一堆钢铁呢。
“杨总，太累了。”
逄国在一旁拿着记录本，对着身边的陈斌说道。
“对啊，也就是年轻，身体扛得住，这要是换成你我，早就累倒了。”
逄国点头，“不容易啊，这么大的机械厂，都是杨总一个人扛起来的。”
周围几人听了都是点头。
寻常人能够做好一件事就很了不起了，而杨小涛做的每一件事，都很了不起。
陈老跟秦老看到这一幕，对视一眼，随后露出笑容。
这场面，充分说明杨小涛在这机械厂的地位，若非如此，怎能如此爱戴？
陈老端起水杯，感慨说道，秦老也是点头。
“喊一万遍口号，人家听到的只是声音。”
“相反，做一件事，人们都能看到实在。”
“这就是得人心啊。”
......
“爸爸，爸爸猜猜我是谁？”
一双手捂住杨小涛的眼睛，杨小涛放下钢笔，然后感受到小手上的肉乎乎，笑着说道，“端午。”
“不对。”
“那是苗苗？”
“也不对！”
“悦悦，蓉蓉...”
“不对不对，爸爸，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委屈的声音传来，杨小涛这才意识到，这声音好陌生啊。
而且是个男孩子的声音。
这是谁？
我儿子？
不对！
就在杨小涛伸手去抓身后的孩子时，耳边突然传来声音，“小涛，醒醒。”
“醒醒。”
迷糊中的杨小涛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连忙睁开眼睛。
然后就看到一群人在他周围站着，一个个面容激动，神采飞扬。
更有陈老几人冲他笑着，而身前叫醒他的正是周老，这时候手还搭在他肩膀上呢。
再看时，周围灯已经亮了起来，透过窗户，外面天已经黑了。
杨小涛连忙揉着眼睛起身，不好意思的笑笑，“首长，睡了会，这，都天黑了啊。”
杨小涛感觉不好意思，冲陈老几人说着，然后就感觉手被拉住，接着就看到周来兴奋的说道，“小涛，感谢你，感谢你啊。”
“我代表六机部，感谢你。我还要代表所有航海人，感谢你啊。”
“你知道吗，这一会儿，这一会儿，已经达到两万千瓦了，两万千瓦啊。”
“知道多少马力？”
“两万七八啊！”
周来在一旁一边摇晃着杨小涛的手臂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那神情，那脸色，让迷糊的杨小涛一愣一愣的。
而周围的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是崇敬，甚至还从陈老的眼中看到了欣慰。
这，这不就是睡了一觉吗，这到底是，咋了？
......
夜幕落下。
实验场中，嗡嗡的声音还在持续着，周围灯火通明。
杨小涛虽然还是有些迷糊，但看周围人的脸色就知道，燃气轮机的效果让众人很满意。
要不然也不会这样。
尤其是听周老将沪上那边的情况说了下，杨小涛便清楚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了。
虽然后续的检测还得接着来，但听周老的话就知道，这动力方面，对方满意极了。
“小涛，谢谢你啊。谢谢你。”
周老握着杨小涛的手就一直没放下，一旁的江德福也来到跟前，伸手搭在杨小涛的肩膀上，双眼模糊，一个劲的说，“有你这么优秀的外孙，老金这家伙该知足了。”
“好样的，好样的啊。”
两个人将杨小涛围在中间，就是一顿的夸。
要不是两人不善言辞，非要来一句‘犹如黄河之水天上来...’
但效果嘛，杨小涛对两人表现出来的善意非常感冒，不时的对周老回应一句，然后又跟江德福说起老金同志的事，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好了好了，别在这里肉麻了你们。”
秦老看不下去了，不就是台燃气轮机嘛，当初他们造出来涡轮喷气发动机的时候，他也没这样煽情啊。
嗯。
当初是不是表现的太冷静了？
唉，自己还是太要脸了。
这样容易吃亏啊。
秦老一瞬间脑补完，随即走到跟前，“走走，咱们先去吃饭，都快九点了，再不吃回不了家了啊。”
周老笑着，“回不去就不回去，我就在这里支个床，就在这睡了。”
江德福也笑着，“我陪你。”
“好，再准备个小酒花生米，对吧。”
陈老上前说着，众人再次哈哈笑着。
“同志们，走，吃饭去。”
“这顿酒啊，是庆功酒。得喝。”
秦老在一旁说合着，陈老点头带领众人前往食堂。
“老梁，注意安全。”
临走前，杨小涛叮嘱一番。
梁作新立马点头。
一行人出了实验场，然后来到小食堂，后勤人员正在往桌子上摆放饭菜，一大盆熬骨头放在中间，肉汤表面飘着油水，里面还能看到翻滚的猪肉。
旁边还有白面烙的饼，再就是一些葱花放在旁边。
此外就是一些咸菜，凉菜。
“首长，这还没出正月，也算是过年饭啊。”
“这是我们机械厂的年货，这次招待几位首长，希望首长不要嫌弃啊。”
杨佑宁在一旁说着。
周老看了立马摇头，“你们这大锅汤的，我们还敢嫌弃吗？”
陈老也笑着，“行了，赶紧入席，让同志们喝口热汤。”
见陈老发话，杨佑宁立马来劲，招呼着众人入席。
沈荣陈冲汉刘大明等人他们陆续入席，杨小涛则是陪着陈老几人坐在一起。
陪同的也都是机械厂的高层。
江德福坐在一旁脸上带着兴奋，好像还没从激动中走出来。
“小涛，听说你们还有一台燃气轮机要做出来了？”
吃饭前，江德福再也忍不住的询问。
“对，江爷！”
杨小涛拿起酒瓶给附近的秦老、周老倒满，至于陈老大家都知道，他不喝酒。
“还有一台马上就要做完了，估计过段时间就能安装。”
听到杨小涛这样说，江德福立马对着周老说道，“老周，这台你拿去给沪上，剩下的那台得留给我们北边。”
周老听了立马摇头，“不行，两台我都要。”
“那边的船还等着换装呢。”
“老周你不地道啊，要不是我告诉你这事，你能坐在这里？”
“这些年，你们啥好东西都往南边送，合着我们这北边就是小娘养的呗，啥都是你们吃剩下的啊。”
江德福也是直脾气，当着秦老几人的面就不给老周面子。
周老也是没脾气，或者说对老江这人没脾气，再者老江说的也没错，这些年确实有些‘偏心’，可没办法啊，他这个六机部的老大也难啊。
就那么点东西，分开均摊，只能造成两者都弱。
只能集中优势来对抗了。
“老江，这件事必须先抵着南方来，我答应你，后面的两台都交给你们...”
“老周你少拿这个来忽悠我，上次的造船经费就是这么忽悠走的，还有上上次分给我们的学员名额，还有上上上次的...”
“老江，你听我说啊...”
两人虽然在那里争执着，但在场的人都看的出，两人打心眼里透出来的高兴。
以前他们可是连这样争执的机会都没有啊。
陈老听了也不搭理，却是拿起杨小涛身前的酒瓶，杨小涛见了忙接过，“首长，您...”
“今天高兴，小酌也可。”
秦老听了哈哈笑着，“不怕回家被闻出来啊。”
陈老正色道，“没事，我就说是老秦给倒上的。”
秦老无语，早知道自己不说话了。
杨小涛给陈老到了半杯，陈老点头。
“来，我借这个场合，感谢大家的付出，感谢大家为革命做出的贡献...”
陈老举起酒杯站起来，众人齐齐跟着站起来，不远处刘大明等人更是激动的看过来。
“我相信大家都知道这台燃气轮机对国家的意义，我希望大家能够再接再厉，做出更多的燃气轮机。”
“我在这里，感谢大家了。”
陈老说完，拿起酒杯一口下去。
众人见此，纷纷将杯中酒喝掉。
一旁的周老两人也顾不得多说，喝完杯中酒水，其他人坐下，周老却是站着，接过酒瓶自己倒上。
“各位机械厂的同志，我是六机部的老周，大家甭客气，叫我老周就行。”
“我今天得知咱们厂做出一台燃气轮机，我这心啊，这滋味啊...”
周老端着酒杯，面色激动，良久才平复心情。
“这些年，我们的水面建设，一直在原地踏步。”
“为什么？还不是我们的船上没有一个强劲的心脏。”
“看着国外那些船就跟下饺子似的，我们这些人啊，着急啊。”
“看着国外那些好的心脏，这个这个多少马力，那个那个多大功率，我们啊，羡慕啊。”
周老说着，一旁的江德福眼眶湿润。
“前些年，我带人跟着考察团出去，然后上了人家的大船。”
“知道吗？当时，就老江，就他。趴在人家机舱的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声音啊，那脸上羡慕的神情...”
“那场面，现在想想我这心啊，都酸啊~”
啪嗒
泪水掉落在桌上。
江德福闭上眼睛。
周围人沉默着，不少人攥紧了拳头。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有一款属于我们自己的发动机啊。”
“那时候我就盼望着，有自己的大船，然后带着我们的人，走进去，自豪的告诉所有人，这就是我们，这就是我们的心脏。”
周老一把擦干脸上的泪水。
“说多了，说多了啊。”
“这杯，我，敬各位。”
咕咚，仰头，泪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