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一下午我都要去容与家看卓然,容时不方便跟我一起去,我每次就给容时录一段视频带过去,也让卓然见见自己的爸爸。
录视频这个事,容时每次都格外重视,而且,每次一录就是录三段,给卓然一段,给潇然一段,给兄妹俩一起又一段。
我让容时录视频的初衷,是让宝宝见见他现在的样子,容时录视频的初衷比我的还多了一条,他总觉得自己陪伴不了他们多久,所以给他们留些视频做纪念。
平时在家为了方便,容时穿的都是各种家居服和睡衣,开衫的设计方便穿脱。但是录视频之前,容时总要让我帮他换一套体面的衣服。
什么叫体面的衣服,容时的理解就是西装革履。
他以前有一柜子的西装衬衣,后来穿的少了,这些衣服就被我打包收起来了。开始给宝宝录视频后,容时又让我把那些衣服都挂出来,他每次还自己坐在衣帽间认真挑选。
衣帽间空间不够大,特别是他现在用的电动轮椅功能多,体型大,更是没办法进衣帽间了,所以每次我都是搀着他让他自己走进衣帽间。
我还特意在衣帽间放了一张有靠背的小椅子,方便他挑选衣服的时候能坐在上面。
容时自己控制轮椅停在衣帽间门口,我先把他腿上的束带解开,再把他的腿放下轮椅踏板,紧接着,我又把他身上所有的束带都解开,轻轻一带,他的上半身就立刻倒向我。
我搂着他慢慢起身,他的腿还有一点点力气,稍微能抬一点,但是他的双臂几乎已经是不能自主运动的状态了。我把他的一条胳膊搭在我自己的肩上,然后带着他往衣帽间挪步。
他走得很慢很慢,身体重心都在右边,当然,我也在他的右边给他支撑。他抬起右腿往前,左腿被拖拽着跟上,如此重复几步,便进了衣帽间。
我赶紧让他在椅子上坐下。才走了没两步,他就已经有些气喘,坐在椅子上靠着我不停地喘气。我用手帮他一下一下顺着胸口,等他呼吸终于平稳下来,我才让他自己靠在椅背上。
“小展诗——”,刚才走的累,他每说几个字就得停一下,“今天气温高——我想——挑一件——短袖的衬衫。”
“行。”我帮他摆正身体,又摆正双腿。他的双臂垂在身侧,一点儿生气都没有。
我走到衣柜前把他几件短袖衬衫都拿出来,一件一件给他上身试。
他现在比以前瘦,随便穿哪件都跟袍子一样松松的,根本不存在穿不上的情况。试衣服其实是给他找点事干,不然他整日坐在那里看手机看电脑看平板,我都怕他眼睛看瞎了。
我先给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扣子还没系呢,容时就摇摇头,“小展诗,这件不行,我不喜欢。”
“怎么了?”我问他。
“太长了,邋里邋遢的,不好看。”
其实这件衣服也没多长,只是他坐着,衣服下摆都堆在一起,才显得不太精神。
“那我给你找一件短的?”我从衣柜里又拿出一件淡蓝色的短袖衬衫,这件长度应该是刚刚好。
我帮容时换上这件蓝色的衬衫,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长时间没说话。
我帮他又整理了一下领子,把扣子扣扣好,才问他,“这件怎么样?”
“小展诗,”他说,“你记得吗?这件衣服,是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穿的。”
“哦?”好几年前的事了,我确实记不清了。
“你能记得什么呀?”他嗔怪道,“小展诗,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配上我送你的童话风格的雨伞,就像只采蘑菇的小兔子。”
“啥?”他以前可没这么说过。
我低头看看自己现在这套白色的家居服,要是现在把伞拿出来,不会也像只采蘑菇的小兔子吧?
我从衣柜里翻出来那把许久未用的定制伞,撑起来在容时面前转了个圈,“容时,你看我像只兔子吗?”
容时看着我笑出了声,“小展诗,不,小兔子,你慢点,地方小,你别撞到了。”
我撑着伞坐到容时腿上亲了他一口,当然,我可不敢用力,实际是靠自己腿的力量半蹲着的。
容时也回亲我一下,在我的耳边说,“小兔子,一会儿给你喂胡萝卜吃好不好呀?”
“你说我是小兔子,那你是什么?”
“我——我是大灰狼,你怕不怕?”
“怕什么?”我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他的胳膊没有半点反应,倒是他轻轻地咬了一下我的耳朵,“小兔子,你确实不用怕我,我就算是大灰狼,也是一只纸糊的大灰狼。”
我站起身收好伞,容时依旧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他看着我说,“小展诗,我待会儿拍视频就穿这件衬衫吧,让卓然和潇然也看看爸爸和妈妈刚认识时的样子。”
“行啊!”我也找出一条白色连衣裙换上,把刚才的伞也一并拿出衣帽间,“今天爸爸就给宝宝们讲讲我们相遇的故事吧。”
我放好伞回来找容时,他的身体已经有些下滑,我再不抱他,他就该坐到地上去了。
我搂着他站起来,他向前缓缓挪着步子,“小展诗,一会儿拍视频的时候,还是老样子,只拍上半身哦。”
“行,我知道你怕他们看见轮椅会觉得奇怪。那我们不坐轮椅,直接回房间坐到床上好不好?”
容时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说“行。”
衣帽间到床边的距离没多远,但是对如今的容时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他右腿微微抬起,拖着左腿往前挪步。我扶着他,他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我身上,可我知道,他不想让我受累,已经尽量在自己承担身体的重量了。
“小展诗,你说,等我哪天真的完全动不了了,你会怎么办?”
“生命在于运动,你不动我也得让你动啊!”
容时乐呵呵地笑了,“小展诗,你来让我动,我会不会都散架了?”
我故作深沉:“说不定。”
他又笑我,手指伸起来轻轻戳了一下我的大腿。“小展诗,到我完全不能动的那天,估计离死也不远了。你就要开始接受我即将离开的事实——”
“然后着手给我们儿子女儿找个后爸,再给他们改个姓,然后把你留下来的视频全部删掉,不告诉他们他们的亲生父亲其实是容时。”
“小展诗——”他心痛得叫起来,“你也太狠心了吧?”
“你现在才发现呀?晚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想让卓然潇然长大了知道自己的爸爸是你,那你就必须好好活着,否则我立马带着他俩改嫁,你死了我们娘仨都不给你烧纸。”
“好好好,我的小姑奶奶,我会活得长长久久,让你天天伺候我,伺候到你走不动路了,还得搬我上下轮椅。”
“我乐意。”我扶着他坐在床上,帮他在背后垫了好几个抱枕,又帮他把双腿抬上床,“和你在一起,我永远都不会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