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军毕竟有强军的底子，就算今不如昔，但徐荣还是能从中轻易挑选出不少精锐。
这两百人他一直放在身后养精蓄锐，等的就是这最后一击。
两百人有四个小队，组成了两个百人方阵。
徐荣以这两个方阵为箭头，突然从西方左侧开始突击，形成了一个突前的左勾拳。
随着突击深入，后方带出的纵深方阵越来越多，竟然远超其它地方的平均厚度。
这样突击造成的打击力度，远远超过了曹操的想象。
“斜阵！斜阵突击！”
曹操惊呼一声，顿时冷汗直流。
历朝历代，中国读书写史的权利都掌握在儒家士子手中。
因为“文史不分家”，所以文学家去解读历史。
又因为“军史不分家”，所以文学家为主的历史学家去解释军事。
传统延续了几千年，这样的学术培养模式，最后就演变成了文学家去解释古代军事历史。
文科生抢了理科生的活。
如此研究出来的中国古代军事历史，基本上与《三国演义》并没有多少区别，充满了浪漫主义幻想。
因为文人大多对打仗一无所知，所以他们的作品很容易发散臆想，将阵法、阵型等等这些战争工具给神秘化。
实际上如果真搞得那么高深莫测，连士兵都无法理解，那么这些神秘化的东西根本就没法训练，更不可能用来打仗。
其实冷兵器战争的阵法没有那么玄乎，核心基础无非就是正面和纵深而已。
正面代表军队攻击力的体现，纵深代表后备力量以及抗打击能力。
任何阵法排列组合的阵型，都必须围绕这两者之间的平衡来进行。
阵型以及阵型变换的核心是正面和纵深的变化，目的就是为了集中优势兵力，一举突破对手。
徐荣这一记斜阵突击，或者说左勾拳，正好击中了曹军的软肋。
正面可以看见，纵深却无从知晓，这就是徐荣作为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可以进行战略欺骗的地方。
首先西方左侧曹军实力最为薄弱，所以徐荣可以利用生力军精锐轻松突破。
其次当形成突破后，这一支突破力量同时还对曹军进行了挤压，将对方往右侧城墙方向驱赶，让城墙上的弓弩兵可以再次肆无忌惮地收割人头。
这无疑加重了曹军的混乱，使得曹军南方防线濒临瓦解。
最后，骑兵也趁着这个突破口开始了联动，一举从侧后方撕开了北方曹军的防线。
三面防线，一时间全部告急。
这种生死存亡关头，想要不被打崩，只能用猛将迅速封堵西边缺口。
只要挺过这一次，等到天黑就能有所转机。
晁盖深吸口气，率领曹操给他支援的最后人马，再次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可还没等他跑近，缺口处却突然传来惊慌失措的喝骂声。
原来桥司马见势不妙，竟然夺马就逃，率先当起了逃兵。
随着镇守主将逃离，西方防线再也支撑不住，迅速连带所有阵地开始了全线崩溃。
晁盖眼看着这犹如洪水决堤般的溃败场景，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就差一点，马上就要天黑！
这么多将士浴血奋战，血染疆场，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被桥司马这个废物带崩了全局。
晁盖不想输，可现在兵败如山倒，就算神仙来了也没辙！
“这个狗贼，乃公弄死他，一定要弄死他……”
这本来是晁盖下意识的一声发泄，却见桥司马突然马失前蹄，从空中翻落下来，然后直接被淹没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典韦等人盯着晁盖，如看鬼神一般。
“呃……巧合，纯属巧合！”
晁盖咂了咂嘴，然后转身就跑，“看个屁啊，还不赶紧逃命！”
这个时候已经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晁盖也没有那个心情再去为曹军殿后了。
汇合吴用等人之后，晁盖根本没有看到曹操。
那家伙也是个机灵人，估计见势不妙，第一时间转身就逃了。
晁盖这群人人高马大，战斗时一直冲杀在最前线，到了此时目标明显，很快就被那些想要抢下奇功的人给盯上了。
晁盖连杀几人，抢下了一匹战马，却依然阻止不住敌军的前赴后继。
厮杀了这么长时间，体力消耗实在太大，很难再往外冲。
晁盖不得已，只得返身一次次把兄弟们救出重围。
“大……大兄，你……你自己走吧，不……不要再管我们了！”焦挺累得差点趴在了地上。
他身躯肥壮，体力本来相对就差，战斗到了现在，几乎就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其他几人就算稍好一点，但也同样到了极限。
“废什么话，要死一起死！不要停，给乃公继续往前冲！”晁盖怒喝一声，死命拉起了焦挺。
晁盖自己同样体力见底，连刀都很难再挥动。
眼见情况越来越不妙，马上就要被包围，晁盖当机立断，再次突破极限，榨取体内最后的能量。
趁着这个机会，晁盖翻身上马开始了疯狂的冲击，他见人杀人，见马砍马，迅速冲出了一道缺口。
眼看晁盖实在过于凶悍，周围敌军终于暂时止住了追击的步伐。
毕竟功劳虽然重要，但自家小命更为要紧。
这个时候立功的机会一大把，柿子也要专挑软的捏，实在犯不着现在就与晁盖死磕。
趁此良机，晁盖翻身下马，把焦挺扶了上去，然后转身再次带头猛冲。
在晁盖锲而不舍的努力下，他们终于冲出了最为密集的包围圈，赶到了东边汴水河边。
这个时候，此地已经有大量曹军被赶下水，在河里扑腾哀嚎着。
曹军绝大多数都是北人，根本不会游泳。
何况很多人都还没来得及脱下铁甲，所以甫一入水，这些人就被呛入了水底，再也没有生还的机会。
万人沸腾如下饺子般，再渐渐归于死一般的沉寂。
看到这惨烈的场景，众人无不心有余悸。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晁盖带着兄弟们往北冲出包围圈后，也不敢点火，只是借着微光继续北上。
虽然担心追兵，不敢沿着河岸行走，但有汴水指路，终归大致方向还是能摸得清。
等到走了一段距离，焦挺稍微缓过气来，突然道：“大……大兄，换……换秀才骑马吧。”
吴用不是战斗人员，平时训练也喜欢偷奸耍滑，到了此时，突围厮杀了这么久，体力自然更是不济。
晁盖转头看了看吴用，只见他拉着马尾蹒跚而行，双腿累得打颤，显然早就到了极限。
不过吴用却摇头拒绝道：“不用，让大傻再休息一会，待会说不定还有追兵，需要他参加战斗。”
吴用虽然累得不行，但头脑依然清醒，知道这个时候需要优先保证战斗人员的体力。
晁盖蹲了下来，命令吴用道：“上来，我背你！”
对于晁盖的体力，众人着实是佩服不已。
大家都心知肚明，今天这场仗，从头到尾，就属晁盖消耗最大。
他一直作为救火队员，带头冲杀在最前线。就算到了突围阶段，也是一马当先。
到了现在，晁盖居然还能挤出体力去背人。
这种耐操的身体，就连李逵和典韦这些猛男们也是望尘莫及。
典韦咂了咂嘴，忍不住羡慕地嘀咕道：“就你这体力，简直是头牲口啊！”
其他人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少废话，赶紧上来。抓紧时间赶路！”晁盖没等吴用反对，直接把他提溜到了背上。
走了一会，吴用忍不住有些感慨：“大兄，还记得乘氏城外回城的时候吧？”
晁盖点了点头：“当然记得，怎么了？”
虽然时间不长，但却犹如隔世一般。
这次虽然也要逃命，但身边终究多了一些生死兄弟们可以守望相助，不至于像当初那么绝望。
“没事，就是有些恍惚！当时我还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再给你拖后腿。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大兄你来背我！看来以后我也真要好好锻炼一下了。”
“你这厮别说得好听，下次训练继续偷懒！”
吴用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换了个话题，“出征前我就说过，要给你个意外惊喜！怎么样，桥司马死得够刺激吧？”
晁盖有些莫名其妙，想了半天终于记起了吴用说的事情，顿时恍然大悟。
“桥司马突然落马，原来是你搞的鬼？”
吴用嘿嘿冷笑道：“这次如果安全回返，以桥司马的秉性，必然会把战败原因全部甩锅到大兄头上。
“我在他身边埋了个钉子！既然大兄想要让他死，所以……”
晁盖愣了半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吴用说的有一定道理，但终究只是臆测而已。
实际上晁盖当时不过是情绪失控，纯属发泄罢了。
就算杀了桥司马，其实也没法挽救大局。这场溃败，也不是桥司马一个人的责任。
桥司马这人并没多大野心，临阵脱逃不过是本事不够，贪生怕死罢了。
何况桥司马虽然名义上是顶头上司，但平时压根就没有管过自己这群人。
这样的相处模式，虽然谈不上融洽，但也还算和谐。
所以严格来说，晁盖对他还真没有什么必杀的想法。
但就只是因为他的一句无心之言，吴用就直接下了死手。
这让晁盖不由得有些警醒。
身为上位者，确实要时刻注意谨言慎行，不然很容易就会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