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让楼里的花儿们自己报仇雪恨，可忘忧实在是太惨烈了，她只想让她忘掉忧愁。忘忧这副样子，被人看到不好。
当初救回忘忧，忘忧看着自己毁掉的脸绝望崩溃，此后就一直戴着面纱，不敢出门，不敢见人。
她们楼里的姐妹都不介意忘忧的容貌，可外人总会指指点点。她们都想保护好她。
忘忧在天上就是无忧无虑单纯得堪比茉莉的仙子，到了人间如此遭罪，牡丹实在很气愤。
忘忧站到擂台上，弯了弯眼：“牡丹姐姐，我不能一直逃避，让你为我出气。”她转头望向模样惨烈的濯涟，向来心软的女子却没有半分怜悯，“虽然我不记得你了，可总觉得不喜欢你。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
说着，她摘下了面纱。
濯涟眼睛蓦地瞪大。
众人发出惊呼。
药王谷众人呆若木鸡。
忘忧的脸颊上，横亘了一条很狰狞的疤，如果没有这道疤，她应当是个很美的姑娘。
“濯缨师姐！”药王谷有弟子忍不住惊呼。
濯缨？
众人面面相觑。
濯缨这名字，他们都挺熟悉的。
在若干年前，濯缨和濯清才是药王谷最有天赋的弟子，濯缨更是谷主亲传。若非后来濯清叛变，带走濯缨后不知所踪，这药王谷少谷主的位置也轮不到濯涟。
可现在……濯缨却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也不算好端端罢，毕竟毁容了，可起码没有死。
“濯缨师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药王谷弟子忍不住问。
牡丹没好气道：“别问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药王谷一些资历较深的弟子都心情复杂，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们都是曾经和濯缨相处过的，知道濯缨有多好，当初她失踪后也焦虑不已。这会儿看到濯缨的脸，听到濯涟有可能是罪魁祸首，竟不知该相信谁。
但药王谷还有些新晋子弟，他们没见过濯缨，只听过一些关于她消息，平日里就是濯涟的护花使者。这会儿自然愤愤不平：“一句她不记得了，就能听信百花楼主的一面之词么？听说当年濯缨是和濯清那个叛徒一起消失的，说不定她也是叛徒呢！凭什么伤害濯涟师姐！”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当年的内情谁也不知道，濯涟如今的凄惨有目共赌。
“他不是叛徒！”忘忧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喊。
她不记得濯清是谁，可就是容不得别人诋毁。在听到旁人污蔑他的一瞬间，就本能地为他辩驳。
忘忧性子温吞绵软，这么一爆发连百花楼诸位都吓了一跳，更别提其他人了。
那名濯涟的护花使者像抓到把柄似的嚷嚷起来：“听！不是说失忆了么，怎么还记得维护那个叛徒？什么被叛徒掳走，我看根本是一起背叛药王谷！这谎话都漏洞百出了，你们谁还能信？”
这……
“我信。”一声清雅动人的男声，俊美的白衣男子不知从何处走出来。
秦沐瑶不再淡定。
长安公子。
每次都出现的那么及时。
毫无疑问，长安公子的现身又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他本就是江湖风云人物，前阵子又打败邪派妖女夺得碎片，这会儿出现可谓是万众瞩目。
“在下曾住在药王谷交流过一段时日，与濯清相处过，深知其为人正直，断不可能做出反叛一事。”长安公子说，“定是遭人构陷。”
而这构陷的人是谁……看擂台上半死不活的濯涟就一目了然。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濯清与濯缨本就是药王谷地位最高的大师兄与大师姐，濯缨更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谷主，且这两人生有情愫，有什么理由反叛？
反倒是濯清与濯缨出事，濯涟才是那个最大的受益人。这些年她不是一直以药王谷继承人自居么？
这时候，说话人的分量就显出来了。几乎没人会去质疑长安公子的话。
对啊，没理由啊。濯清为什么要背叛药王谷？
当年的说法是濯清盗走了一颗极珍贵的丹药，并且把濯缨一并带走，从此杳无音讯。而最初带来这个消息的人……是濯涟。
当时觉得没毛病，现在想来，满是疑点。
长安公子点到即止，说到底他也并不清楚当年发生的事。濯清濯缨出事那会儿，他并不在江湖，但他相信濯清的为人。只是普通人都被濯涟那副纯良的表象欺骗，不曾多想，如今这么一提点，彻查一番，还愁找不到当年的真相么？
牡丹看他：“多谢长安公子为忘忧说话。”
“在下当年亦见过濯缨姑娘，知道她是怎样的人。”长安公子说。
趴在地上的濯涟涕泗横流，往日仙女形象一扫而空。
她也喜欢长安公子啊。
当年长安公子住在药王谷里，她远远看了一眼，就对俊美温柔的男人失了心。
可现在，她狼狈不堪地躺在这里，他看都不肯看她一眼。
“公子，牡丹还有个不情之请。”长安公子好不容易出现，牡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牡丹还没有说出自己的要求，长安公子就已经颔首：“治好濯缨……或者忘忧姑娘，不过举手之劳。”
忘忧一喜：“多谢公子！”
这边的事尘埃落定，几人也没再擂台上待下去。至于濯涟的下场，药王谷查清真相后自有定夺。今日是武林大会，他们这样有些喧宾夺主了。
只是吃瓜群众围观了这么一场戏，对接下来的比试也就兴致缺缺了。
洛风心念一动，长安公子不正是上回拿走碎片的那人么？
于是洛风也跟来了。
几方人马一会和，洛风就看到了那位神秘莫测的国师谢欢跟在牡丹身边。
洛风不是很明白这两人是什么情况。
更没想到的是，到了扬州客栈，洛风竟碰到了秦沐瑶。
虽然秦沐瑶还顶着木瑶的脸，可曾扮演过莲生的洛风，自然认得出皮下何人。
联想到上回在扬州鸳鸯阁，秦沐瑶遭遇了苏南安和谢欢的双重夹击，洛风自然而然地认为秦沐瑶不能被谢欢发现，这才把她给拉住了。
“你是跟着长安公子来的？”洛风不答反问，“怎么，你想为姬言兮夺得他手上的碎片？”
秦沐瑶心道那碎片本就是师兄给我的，还需要夺么？脸上却是警惕：“你来这儿，也是为了那枚碎片？”
“为什么不呢？”洛风笑道。
秦沐瑶说：“那就各凭本事罢。”
她清楚碎片早已不在师兄身上，可洛风这般纠缠着，会给师兄带来很多麻烦。秦沐瑶只能借此为由，阻止洛风。
洛风却是摇摇头：“可是你来了，我就不和你抢了。”
爱美人不爱江山，说的就是他。
一个帝王的心中，承载的永远是江山，情爱无足轻重。可洛风本就是由一颗深爱她的心所化，他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爱她。
秦沐瑶没法回应洛风的话。
她抬起眼，目光落到洛风的身后。
洛风转过身。
看到了谢欢。
“……”这可真是个糟糕的现场。
“国师大人。”洛风淡淡笑了一下，然后抓着秦沐瑶的手就跑。
谢欢一个瞬移就出现在两人面前：“燕太子跑什么？”
洛风不动声色地把秦沐瑶护在身后。
他总觉得这个晋国国师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秦沐瑶身上。
谢欢道：“我有事要与太子妃商谈。”
他说出了秦沐瑶的身份，可见木瑶这张脸根本瞒不过他。
秦沐瑶感到意外，她不觉得她跟这位国师有多熟稔，何况她现在还要等师兄出来。
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谢欢又道：“关于你的母亲。”
秦沐瑶顿时无话可说。
“长安公子给忘忧的治疗需要几个时辰，不到天黑是不会出来的。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谈谈。”谢欢说。
洛风有些担忧。可事关秦沐瑶生母的消息，他不可能强行干涉秦沐瑶的决定。
“那我要一起。”洛风说。
谢欢：“恐怕不行。有些事，不方便让外人知晓。”
外人？你又算哪门子的内人？洛风抿唇。
谢欢不再理会洛风，看是看向秦沐瑶，无声说了两个字。
秦沐瑶看懂了他的口型。
他说的是，蓝光。
秦沐瑶眼眸一颤：“好。”
她有预感，谢欢的解答，可以让她的很多疑惑迎刃而解。
秦沐瑶要跟谢欢走的时候，洛风拽住了她的手，冲她摇摇头。
他不放心。
秦沐瑶笑了笑，把手抽开了。
洛风靠在门板上看他们走远，低下了眼眸，沉默很久很久。
他有什么立场去阻止她呢？
他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爱慕者。
……
床榻上，阖眸沉睡的女子面容姣好，白皙幼嫩的肌肤上看不出丝毫瑕疵。
“天呐，长安公子也太厉害了吧！一瓶药下去，忘忧脸上的伤这么快就好了！当初请了无数大夫都说没救了呢！”茉莉惊叹。
长身玉立的俊美公子淡笑道：“忘忧姑娘的筋脉还需慢慢休养，两月之后就能彻底痊愈，可以重新习武。”他顺便帮她疏通了筋脉，习武起来事半功倍。
牡丹颔首：“多谢长安公子了。不知长安公子想要什么，我们百花楼一定为你寻来，以表重谢。”
长安公子摇头，问了一个问题：“外面那位公子，与姑娘是何关系？”
他指的是谢欢。
牡丹讶然，她并没有跟谢欢一同出现在他面前，他如何得知他们有关联。
长安公子说：“之前在路上见过二位同行。”
这也有道理。
牡丹却不太好意思把和谢欢的关系说出来。主要是茉莉海棠那两死丫头，一定会取笑她。
长安公子一哂：“是爱人吗？”
牡丹心虚：“你，你怎么知道？”
长安公子：“眼神。”
就算嘴上不说，可眼睛骗不了人。
牡丹支支吾吾：“就算是罢。可，可这跟公子有何关系？好端端的，提这个作甚？”
海棠和茉莉果然开始咋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