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大娘出现在宗府……
那是一点也不奇怪，她是李秀宁的嫂嫂……嫂嫂……
元朗胡乱的想着，心里生出了些奇怪的情绪，男人嘛，大家都懂的。
关于长孙大娘的传闻很多，以前是伪唐遗人，孀居于小姑府上，足不出户，倒也不怎么引人注目。
可前年她和李秀宁两人一同随皇帝行驾出京秋狩，关于这位长孙大娘的传言一下就多了起来。
估计大多都皇帝玩的过于花哨了……
其实这在当世倒也不算什么。
魏晋以来，多荒唐的君王都有，相比之下，当今陛下这才从哪到哪？
要是换个角度的话，不少人在心里说不定还要赞上一句有情有义呢。
毕竟皇帝的“外室”，能走到人前的可不多。
其实说到底，世人对君王的评价还是在于功业。
你在位期间，若能开疆拓土，国泰民安，那必然就是贤明君主。
反之，若是生民困苦，战乱四起，房倒屋塌，那自然就是误国误民的昏君无疑。
至于天子之私德，不过是点缀而已。
你若贤明，好色也成佳话，你若昏庸，摸摸小手都是错。
…………
也正是因为在秋狩上了露了面，长孙无咎也才能时常出来走动一下，不再忌讳那些闲言碎语，也不用担心有人盯着她不放。
李秀宁执掌宗府之后，把楚国夫人府的府务交给了她来署理，另外她还能时常给李秀宁参赞一下宗府事务。
两个人都出身世族，不论才能还是眼光，皆非寻常内宅妇人可比，如今找了点事情来做，就都很珍惜，全力以赴的想把事情办好。
功劳不功劳的两说，楚国夫人府中的那些女子，还有不少后辈，也许都会受益于此。
过些年她们两个年老色衰，还能有些依仗……
女子当家本就不易，若非如此，她们姑嫂两个也不会……还不是牵系太多，这才不得不舍下面皮？
…………
长孙稍稍打量了一下元朗，从容一笑，向元朗友善的点了点头，便在众人簇拥之下离开了。
元朗抚了抚胸膛，觉着这女人还真有些不同寻常，深具气度，当面相对竟然压的他有点抬不起头来，相比之下，长相身姿倒都在其次了。
长孙辅机他也见过，比起这个妹妹来好像差了一些？这家人是怎么教养的子女？见了鬼了。
不过想想也是，若非如此，也不会引得姐夫垂涎……
“这位经常过来？”元朗问了一句。
“也……不常来，就是比少卿来的勤些。
咱们晓得少卿公务繁忙，可毕竟是咱们宗府的宗正少卿，一个月来坐衙几天才是正理。
咱们宗府常年女子当家，外面传言不少……”
元朗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这人跟他表什么忠心？宗府这样的清闲显贵之所在，不老实呆着享福，还想搬弄是非？真是不知所谓。
…………
元朗见到李秀宁的时候，李秀宁迎在衙房之外，见面就笑，“元少卿怎的来了？稀客稀客。”
李秀宁年纪比元朗小上两岁，三原李氏亦是陇西李氏旁支，沾亲带故。
李渊和李靖的恩怨另说，李渊，李靖这两支勉强算是“世交”。
比如李碧和李秀宁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姐姐妹妹叫的很是亲热。
之前元朗和李秀宁同在宗府任职，元朗尽量敬着远着，如今李秀宁晋了大宗正，摇身一变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李秀宁语带调侃，谁让她是上官呢。
而且她还知道元三郎根底，搁在十几年前，元三郎站在那能被她看上一眼都算是有福气，如今靠着姐姐姐夫才得显贵，却也不值得李秀宁郑重相待。
顾全些礼数也就行了。
元朗稍稍打量，李三娘还是那么英姿飒爽，不过这语气这神态，怎么瞧都和姐夫有些相像，还真是近墨者黑啊。
腹诽之间，元朗却是按照之前想好的，规规矩矩行下了下官之礼。
“仕明见过大宗正。”
虽说他如今任职京兆尹，和李秀宁一样都是三品官位，可谁让他还挂着宗正少卿的职位呢，见到李秀宁必定要矮上一头。
李秀宁满意的点了点头，心说元仕明这人人还不错，一如既往的识趣，也从没听说他在背后叨叨咕咕，比起那些碎嘴之人，确实能称得上一声厚道。
李秀宁为人大气，和李破一样，喜欢才智之士，元朗自然不入她的法眼。
细长的一双凤眼扫过周围众人，满是威严，“宗府虽闲，却勿怠慢，都退下吧。”
四周人等立即作鸟兽散。
李秀宁转脸笑道：“少卿来宗府，是来见我的？”
元朗点头，“正是，宗正可有闲暇？”
李秀宁转身向衙房走去，“才刚开年，最是清闲不过，少卿不也没去京兆府衙视事？”
元朗迈步跟在后面，见李三娘说话如此随意，心中略松，“宗正勤勉，让人惭愧……我和宗正不同……”
“哦？有何不同？”
“呵呵，宗府少了宗正，什么事都办不了，京兆府少了我，却是无碍。”
一句话把李秀宁逗笑了，“你倒是会恭维人，和你姐夫学的？”
元朗嘿嘿一笑，“宗正过讲，我自不及陛下于万一。”
李秀宁轻笑一声，心说男人嘴上就算抹了蜜，若是没有才能傍身，也只一个浪荡子罢了。
不过你姐夫却是特异，花言巧语的惯会哄人，谁听了都得迷糊，你这点本事还真就不及他于万一。
说话间，两人进了衙房正堂，早有人奉上茶汤。
李秀宁吩咐一声，“把门都打开，见见天光，散散味道……”
元朗立即点头，心道还是女人心细，“嗯，开年通通气也好理事。”
不想李秀宁转头便道：“我还正想跟少卿商量一下呢，咱们宗正寺还是前隋文皇帝时修建的，也有几十年的光景了。
一些衙房老旧的不成样子，进了衙房就是一股霉味，呆久了任谁也不舒服。
你说咱们是不是该上请修缮一下？我听说你和户部尚书苏元宰有旧，不如走一趟户部，跟他说说此事。
待我这里上书得了回应，就能开工了。”
“啊？”
元朗有点懵。
李秀宁斜了他一眼，径自坐下泯了口茶汤，“少卿还请安坐，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宗正少卿，哪能任事不理，都扔给我一个女流之辈？”
元朗一屁股坐下，心说你快拉倒吧，女流之辈？刚当上大宗正就想在我头上作威作福，这是女流之辈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其实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过来，自己这是纯粹撞到人家手里了，这事显然蓄谋已久，有他没他李三娘自己都能办得下来。
尤其是在宗府任职的这些人，别看在他和李三娘面前各个都很乖巧，实际上这些人基本都是出身名门望族，但凡家世差一点，都不可能入得宗府。
当然了，会来宗府任职的，也不用指望他们有何过人的才能。
不管什么时候，京师之地都会有许多清闲显贵的职位留给这些人，家业越大，养出的不孝子弟越多，总不能弃之不顾，只能养着。
宗府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不然也不会连续被女人把持也没个动静。
不过有这些人，掌管宗府的人不说手眼通天吧，也必定诸事顺遂，想办什么事也都会事半功倍。
有没有他元朗，区别不大，他这是赶上了……
元朗知道自己躲不开了，也是干脆，“宗正放心，户部那里就交给我了，如今太子入主东宫，咱们宗府也是该有些新的气象不是？”
李秀宁见他如此痛快，不由满意一笑，有元朗这个外戚支使，确实能省去她不少麻烦。
“此事对少卿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南城去年竣工，今年只剩下了些首尾，可匠人都全，我问过工部了，还没来得及另下差遣，正好召来宗府这边。
就咱们这点活计，两三个月足矣，只是户部那边急着修路，你去稍微转圜一下即可。”
稍微给元朗解释了一下，刚想问问元朗所来何事，元朗便已笑道：“确实不算大事，下官去户部走一趟就好。
只是苏尚书……哈哈，如今恐怕难以顾及其他了吧？”
李秀宁不由莞尔，苏亶干了什么糟烂事，这几天已是传的满城风雨。
想想苏元宰的处境，李秀宁既不同情也无鄙弃，只是觉得苏氏爷孙倒是传承有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就是说啊，苏尚书烦恼正多，旁人去了怕是要遭迁怒，少卿正合适……”
元朗拱了拱手，“有宗正在，苏元宰又怎敢迁怒于我宗府？”
这次李秀宁却是收了笑容，眉头轻蹙，几次三番的恭维，应是有求而来，能让元三郎来求的，怕不是什么轻易之事。
李秀宁心说，你有事不去求你姐姐姐夫，怎么还找到我这里来了？拜错了庙门可有你受的。
李药师是国丈，与我往来或许还没什么，你一个表弟，担得住吗？宫里的李三娘爱动拳脚，别把你腿儿给打折了。
只听元朗继续在那摆活道：“不过说起苏尚书来，宗正有没有觉着有些奇怪？”
李秀宁眯起了眼睛，“哦？有何奇怪之处？”
元朗也没想到能这么轻松的找到话缝，正自暗喜，“苏尚书为官多年，也非蠢人，怎么会做出这等损人不利己之事？奇怪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