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已深了。
洁琳坐在她父亲的位置上眺望城市中的夜景，脑海中一直在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一定会载入史册。
S级猎人。
起初，这四个字只是一个体现实力的代号而已。
最早的一批S级猎人，即使是在大街上被人看到，也不会引起什么波动。
但时过境迁，如今这四个字所代表的东西，远比当初设立它的初衷要更多——也更沉重。
最直观的一点——它能带来人们常说的「安全感」。
“时隔多年，魔族再次开始骚动？”
“魔族异常活动，致使多地受损？”
这种放在从前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新闻标题，如今也只能够成为人们用来打发时间的闲聊而已。
并不是因为人们对于魔族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而是因为有S级猎人存在。
历史上从未出现过有S级死亡或败北，有关于他们的记载只有荣光与胜利。
只要看见他们的身影——甚至只是听到他们的名字，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威胁也好，人们也会立刻被所谓的「安全感」包围。
所以，无论是什么魔族也好，魔兽也罢——甚至是什么所谓的外星人入侵，相信S级猎人也一定会在它们造成威胁以前就将其铲除。
毕竟——S级绝不会败北。
这是连在小学读一年级的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
但，颠覆‘常识’的一幕，摆在了洁琳——以及今天参与「工匠」拍卖会的所有人的面前。
绝不会败北的S级被魔族贯穿胸膛，战死在了她自己的城堡之中。
等到了第二天，等到了消息传播开来的时候，到了那时——对于魔族的恐慌一定会爆发性的扩展开来。
如果连S级猎人都死于魔族手下，那还有谁能够阻挡它们？
还有谁，能够保护「我们」？
由于‘常识’被颠覆所引起的恐慌一定会带来无数的问题和麻烦，但洁琳不想考虑这个。
至少现在——至少今晚不想。
吱丫~
办公室的门扉被推开，能在深夜进入「彗星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的人，除了间谍和暗杀者，就只有——
“你回来了。”
“...你还没睡？”
顾承宇推门走了进来，而罗姆罕见的没有跟在他的身后——他看起来十分疲劳，衣服也破烂不堪，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混战。
顾承宇尴尬地将手背向身后，将他和罗姆用作隐藏身份的面具藏了起来。
而洁琳则转动椅子的转轴，面向她的父亲。
“你今天去做什么了？居然抽空了将近一半的人手。”
“嘿...虽然人手确实是有点多了，但这也值得。”
顾承宇正想要向他的宝贝女儿吹嘘自己今天的战绩时，他发现了异常。
她——洁琳的表情非常冰冷。
（怎么回事...？是今天在拍卖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由于顾承宇在今天一整天都在和A国进行秘密战争，所以他完全没有掌握到今天的情报。
但他也大概能够猜到发生了什么，毕竟洁琳应该不会平白无事去调查「彗星集团」所属工会的人手去向，极大概率是在她需要用到人手时才发现近乎一半的A级猎人都被自己调用了。
而他已经指派了八名在A级中拥有顶尖战力的保镖给他，在这种情况下还需要人手，只有一种可能。
“...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被袭击了。”
“什么？！”
（果然。）
顾承宇一早就知道了这次「工匠」的拍卖会上会出事，所以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
但他还是表现出一幅很震惊的样子。
“你没受伤吧？”
这并不是什么敷衍用语，而是顾承宇的真心提问。
好在的是，除了洁琳那精致小巧的脸蛋上有轻微的擦伤以外，顾承宇便没有察觉到其他伤口。
“唔...你今天早点休息吧。明天应该会有很多业务需要处理，人们对于魔族的态度大概是要大变天了。”
“...哈。”
洁琳发出了一声嗤笑，随后单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
顾承宇不明白为什么洁琳会突然嘲笑自己，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刚才说的有哪点很好笑。
她捂着脸抬头，深呼一口气。
随后说道——
“魔族...我和你说的话里，连这两个字都没有吧？”
“...除了他们，还有谁敢袭击「工匠」的拍卖会？”
即使说漏了嘴，顾承宇也很快找到了借口。
“...我也没说过拍卖会中的任何一个字。”
“！”
由于长时间的战斗使顾承宇的精力严重下滑，再加上眼前的人是自己完全不会设防的洁琳，导致了他的接连出错。
但现在还没有到绝境，还留有一丝狡辩的余地。
“我——”
“——猜的？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是不是提前就知道今天「工匠」的拍卖会会被魔族袭击？...爸·爸·。”
“...”
从顾承宇的手心中，渗出了不少冷汗。
虽然洁琳一反常态的没有用‘父亲’称呼自己，而是亲切的叫自己‘爸爸’，但他现在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该怎么回答？硬装不知道到底？还是如实跟她交代？还是说——）
“我...”
“...不用说了。”
顾承宇犹豫不决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洁琳心灰意冷的从办公椅上站起。
然后——与她的父亲擦肩而过。
“...我已经给了幸存者强烈的印象，他们大概都会觉得是「彗星集团」拯救了他们。至于那八名保镖——多亏了你给的「紧急维生装置」，他们没有死。但是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害，我会给予他们足够的补偿。”
“洁琳，我——”
“——不要再说了，董·事·长·。”
“！”
“多亏了您的决策，我们「彗星集团」的名声一定会达到从未有过的高度吧？毕竟在连S级猎人都战死的战场上，我们保住了那么多条性命。”
“洁琳！”
啪沓。
门扉关闭的声音并不算大，即使洁琳怒不可遏，她也没有选择摔门而出。
顾承宇很想打开这扇门追上去，但他始终无法迈出第一步。
在这一刻，他甚至连呼吸都遗忘，直到身体因为缺氧而瘫坐在地上，他才开始大口地吮吸空气。
但即使是大量的空气猛灌进他的肺部，顾承宇依旧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耳鸣的声音愈演愈烈，甚至大到他都无法听清楚门外重叠的脚步声。
吱丫——
“老爷？我刚才看见小姐她——老爷？！”
2
“任务完成是吗...”
“是，我亲手贯穿了「工匠」的心脏，也确认了手感和内脏碎片。”
“你...用了...那个...？”
“...是，属下惭愧，但如果不使用「完全龙人化」的话，恐怕我们不能在洛奇赶到之前杀死「工匠」。”
“...”
“...”
（魔王大人是生气了吗...？）
即使艾莲娜这次是完成了任务前来复命，但她感觉到的压力却一点都不比上次任务失败后归来要小。
虽然经过和「工匠」的战斗，艾莲娜已经不认为她是最弱小的S级，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因为她不仅在和所谓的最弱小的S级的战斗中使出了一生只能用三次的绝技，还在归来的时候带了一身的伤——洛奇造成的伤。
（如果大人对我感到失望，抛弃我的话——）
——呼...
一阵阴风袭来。
或许这只是她的幻觉，毕竟魔族集会的厅堂中不存在有窗户。
总之——艾莲娜感受到了一阵阴凉的风。
随后——
“...！大人？！”
突如其来的触感让艾莲娜险些破音，她立刻抬起头来，和魔王四目相对——
“你们两个...干得不错...回去养伤...然后——辛苦了...”
“！！！”
艾莲娜身上被魔王抚摸过的地方，伤口立刻消失，而跟在她身后的伊依也是一样。
魔王亲自为其他人疗伤，这还是第一次。
不止如此，她们两人还得到了一句“辛苦了”。
这样的‘奖赏’让艾莲娜和伊依感动的几乎快要哭出来，但她们绝不能在魔王面前展露出如此丑态，所以拼命隐藏住自己的情绪，这样过分用力的忍耐，让她们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你们...出去吧...”
“是...！”
回答起来都没有以往的气魄，艾莲娜害怕自己一用力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和伊依仿佛四肢僵硬的机器人一般慢慢地‘挪’出了厅堂。
“一模一样...难道这次...也不行...？”
“...我不知道。”
蒂亚皱着眉摇了摇头，似乎对于此次任务成功相当不满。
“我不知道...但——”
蒂亚又重复了一次自己的说话，然后抬起头，长叹一口气。
“我们...必须选择相信——”
3
“你要的夜宵。”
“嚯嚯~tanks~”
“...”
相较于嬉皮笑脸的「工匠」，刘浩哲的脸色算不上多好看。
“对了，你以后叫我诺娃就可以了，毕竟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生活在一起嘛。”
“什么？！我才不要！！！”
“主人...！快赶走她！”
“...”
（我也想啊...）
虽然刘浩哲也非常想将诺娃赶出自己的宿舍，但他却不能做到。
「工匠」以一种看起来很有道理的借口，成功的赖上了他。
“那个，诺娃小姐...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你和我住在一起是不是有点...”
“蛤？那你让我住哪里？你可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一分钱都没有的哦？你难道还想让我去露宿街头吗？万一被怪叔叔看上了怎么办？”
“不是，那我也可能——”
“——噗噗~你个小屁孩还能对我怎么样~？”
“...”
硬了！
他妈的拳头硬了！
刘浩哲脸上略微有青筋暴起，他实在是没想到——诺娃居然可以如此欠揍。
“嘶...那你住在这里，得交房租...”
“我都说了我没钱咯。难道说你真想...？！”
“你别想多了，不过是让你帮我仿造个东西而已。”
“仿造？小子，我告诉你——这世界上已经存在过的东西，我是不屑于做的。我只做那些从未被实现过的东西，所以...”
“切，做不出来就做不出来呗。”
“...呵，你好像以为激将法会对我起作用，但是——”
“——行行行，做不了就算了。”
“妈的！来！我做给你看！”
4
奥伦学院夜间的小路上，只有路灯照射出微弱的光亮。
偶尔能够听见路边的草丛中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但除此之外便一片寂静。
滴——咚。
刘浩哲立刻从自动贩卖机中拿出自己购买的饮品，原本他打算在深夜来上一瓶碳酸饮料，但由于自动贩卖机的掉落方式过于简单粗暴，所以估计等他将碳酸饮料拿到手中时，里面的气应该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
“我不管！明天你必须把她赶走！我都打不了游戏啦！”
“给你戒戒网瘾也挺不错的。”
“什么？！你看你说的是人话嘛！”
“主人...”
“哈哈...开个玩笑而已。过几天我就会给她找一个新住所的，你们放心好了。”
（等到我跟林校长申请补贴就可以了。）
刘浩哲抿了一口冰凉的咖啡，比起依靠咖啡中的咖啡因，似乎直接将冰凉的易拉罐紧贴自己的皮肤要更加醒神一点。
“你还在想今天发生的事吗？”
“嗯。”
刘浩哲并没有否认。
他的的确确在进行反思。
从「工匠」——也就是诺娃的城堡中走出来的路径上，刘浩哲看到了许多。
许多和魔族奋战后，战死在出入口的战士。
“老实说，你根本就救不了所有人呀。”
“我知道。只是希望下次我能再谨慎一点，再想多一点。这样可能就会少死些人吧。”
“唔...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救不了所有人就忽然抑郁了呢。”
“那怎么可能？我才没有那么远大的抱负。”
刘浩哲明白，无论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
有这种想法的，只有自大的蠢货——或者拥有绝对实力的强人。
而刘浩哲并不是这二者其一。
他能做的，只是救下今后能救更多人的人。
（不想这些了。）
刘浩哲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思考今后的计划。
至于他为什么不回宿舍——现在回去的话，大概阿剑和小黑会吵得他根本无法入睡和思考。
（下一个是林白香...然后是「审判长」、「噩兆」、「巨鲨」...嗯？）
呼——
一阵微风吹过，打断了刘浩哲的思考。
或者说，是他眼前那被微风所吹起的长发，吸引了他的目光。
“哦哟？看来今晚睡不着的不止是你一个人。”
“...”
（也不想想是因为谁我才睡不着？）
刘浩哲将吐槽的话藏在心里，随后朝前方的人打招呼。
“你也出来散心？”
“...嗯。”
洁琳微微点头。
她从彗星集团的总部回到奥伦学院已经十分劳累了，但她却不想回到自己的宿舍中去休息。
或者说，最近她都不想和跟顾承宇有关的东西接触。
“一起走走？”
“好。”
无需多余的话语，两人在寂静的夜空下漫步，期间并未发生交谈。
直到他们找到一处长椅坐下后，也依旧没人开口说话。
两人都在思考各自的事情，而在这种时候，即使是没有交谈的陪伴，对于两人来说也已足够。
不知过了多久，刘浩哲的肩膀处忽然传来了触感。
洁琳歪着身子，依靠在他的肩上，进入了梦乡。
大概是今天经历的苦战以及刚才从彗星集团远道而来的路程让她在不经意间睡着，刘浩哲并没有叫醒她的打算。
“你打算就在这里坐一晚上吗？”
“...当然不。不过现在就让她睡吧，毕竟——夜已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