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带了卫生巾。
嗯……还好岑妈给她带了卫生巾。
月经莫名其妙提前了一周，好烦。不知道是不是高三实在是太苦了，微小的情绪起伏也来得尤其大，还是因为生理激素带来的烦躁，还是因为想到黏腻的血就饭，还是受到了他人情绪的影响，让她一丁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烦。
刘强真的不能闭上他的臭嘴吗。
“岑淑慎，你不舒服吗？”
刘强注意到她煞白的脸，暂且停了停自己的“评讲”，扫视了一圈班级，瞪了一眼拧着脖子往岑淑慎那转头的陆唯，“黄玉琳带她去下医务室吧。”
“不用，谢谢老师。我有点肚子疼，吃口药就好了。”
好像发现了自己的流血之后，下腹部那种坠胀感便变得尤为突出了，疼是隐隐约约一点点泛上来的，一开始还只是隐隐作痛，慢慢便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像是有一把刀把五脏六腑劈了开来，然后拉扯着每个脏器，牵连着皮肉和每一根神经……
“行行，那你在桌子上趴一会吧，很不舒服的话待会让你家里接你回家。”
她彻底打破了刘强的火气，他在讲台上顿了顿，扫视了一眼班上半死不活的学生，侧着身子叹了口气：“我说的话是重了点，我跟你们道歉，但我真是恨铁不成钢，你们说说看，卷子简单你们反而吃亏了，这是什么道理……好多家长很着急，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地打给我，我也好好跟他们解释过了，现在才一模，还需要给你们一点时间……”
“但是你们家长不相信啊。”
“我也是……哎……你们别放在心上，你们这个年代的小年轻，心理脆弱得像块豆腐，我也是不敢说了……”
刘强时好时坏，怪他讲难听话吧，事实就是作为一个县重点的重点理化班，他们班理应有更好的成绩，刘强作为班主任，他的工作就是负责他们班，他们班的成绩和他的工作是画等号的，他们考不好，领导和家长全都要责怪他。
是，他是不容易，可他们又凭什么来承受这一切。
然而几乎没有人会觉得自己不应该承受这一切。
应试教育下哪个老师家长不讲两句难听话，甚至连承受不下去的学生也会自我责怪，是不是我心理太脆弱了，为什么别人都能坚持就我坚持不下来……
哎……
岑淑慎在心里跟着叹气，有些错误，又怎么会是一个学校，一个老师，一个家长的错呢？是时代的错，是环境的错，置身其中的每个人都逃不开。
至少刘强还会和缓地讲两句话。
刘强还在勉强温柔地念念叨叨。
“尤其是女生，哪里不舒服就跟老师说，我也不是那种打尽杀绝的性格，也是会通融的，不要硬撑……”
“好了，这张卷子也有几道题有可取之处，我们来看看两道大题，这种大题出得算很简单了，班上也有不少同学做出来了，但是步骤分被扣了不少，要注意啊……”
声音在耳边糊成一团，岑淑慎已经疼得彻底趴了下来，药是隔了好几个座的女生递给她的，还附了一张纸条，“这是我朋友从港城给我带回来的必理痛，很管用，学委好好休息～”
感动。岑淑慎收下了女孩子的友好。
黄玉琳拿保温杯里的热水倒在保温杯的杯盖里给她泡了一杯红糖，“谢谢琳琳宝贝～”岑淑慎压低了声音撒娇。
红糖水甜甜的，暖暖的，淌进心里。
就这水岑淑慎吞了一口药。
又是一阵热流。
……
就说她忘了什么事情呢。
“老师，我想去下洗手间。”岑淑慎在刘强两道题的间隙小声开口。
“你怎么不早说，黄玉琳陪她一起去。”刘强大手一挥放行了。
“倒也……”她倒也没这么脆弱吧。
黄玉琳干脆站起来，把手伸给她，“好吧，”，岑淑慎伸手抓住，带上她放卫生巾的小包，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出了教室，走出教室黄玉琳改牵为挽，挽着她小步小步地往前挪，她会把自己的步伐放得与岑淑慎一致，跟着她慢慢吞吞往前挪，呜，黄玉琳好，刘强坏。
按理说第一天的量不会这么大，岑淑慎却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浸在血里，她们走过实验班，穿进长长的走廊，走到老师办公室所在的那栋楼，那儿的洗手间更干净。
这条路漫长得像是西天取经。
一路无话。
安静的走廊里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和毛衣之间轻微的摩擦声，谁也没说话。
“很疼吗？”黄玉琳先开口，“其实我知道刘老师他没这么，也怪我妈，我考不好，她还会怪老师，刘老师没针对我都是他人好了……刚才，谢谢你……”
“哎呀，咱俩谁跟谁啦……”
“我们会长大的，琳琳，权利会在我们手里，我们也会有说不的权力，在那之前……”岑淑慎说完前一句嘻嘻哈哈的话，突然非常认真地开口，她没有接她关于妈妈的话茬，哪怕暗地里对于朋友的父母她也有不喜，但她并不会流露出来，黄玉琳可以说她妈妈的不是，而她不可以。
“好。”黄玉琳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也没有再讲下去一些细节。
在那之前，请允许我沉淀下来，对一些不那么公平和美好的事低头，而以后的我，会改变这个世界。
“我们会改变世界！”在心里绕过一长段中二的念头，岑淑慎虚弱地无力地挥起双手，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却被一块凸起的瓷砖绊了一个趔趄往旁边歪下去，被黄玉琳用力勾住，“喂……”黄玉琳被她逗笑了，“你就是这么改变世界的吗美少女战士舒舒？”
哼。岑淑慎逃避般地钻进了洗手间，黄玉琳在门口等她。
里面的裤子脏了，但也没啥办法，没有特别严重她也没那么想请假，在家里的学习效率到底是要差一点的。
岑淑慎垫上了卫生巾，她最喜欢用护舒宝的液体卫生巾，轻薄、透气，装卫生巾的小包是岑妈准备的，藏青色的底色，粉色的小花，可以挂在书包上，也做了背在身上的肩带，卫生巾在高中的时候也是细心的岑妈帮她备在书包里的。
换完卫生巾她把包重新背好，垫上卫生巾之后心里舒坦了好多，药效好像也开始发挥作用了，没有刚才那么那么疼了，她熟练地用手肘旋开厕所隔间的门，出门洗手。
“你妈妈真好。”水流声里，黄玉琳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认识她以来，这句话她说了不下十遍。
岑淑慎擦干手，拍了拍她肩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黄玉琳也并没有想要一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