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一直都有很多猫。作为一所着名高校，虽然他抠抠搜搜，住宿条件差的出奇，但学校包容性还是很好的。
因此这群猫在学校的待遇可以说是比学生的待遇还好些。
只是这时候的周越楼洁癖作祟，又忙着学业，每次碰到猫咪蹭上来的时候也只是瞥了一眼便匆匆离开。
不太巧的是，一个突然降临的雨天，周越楼没能带伞。
程朝朝还是难得见周越楼狼狈成这个样子，淋得湿透了，头发也耷拉着，他躲在学校房檐下，遇见了一只同样浑身湿透的小猫。
不知是不是起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恻隐之心，周越楼缓缓蹲下身子，向那只猫伸出了手。
学校的猫都很乖，见到人就喜欢蹭上去，小猫往前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自己浑身湿透，并不讨喜，停在了周越楼脚边。
“哇，好大的雨。”
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小猫被吓得倏尔弹开，就连程朝朝也被吓了一愣。
随即她面色铁青，五官扭曲，恨不得给来人一拳。
同样成为落汤鸡的徐漾舟跑了过来，眼神在周越楼身上打量了几眼，又打量了几眼这只猫：“不是吧？你不是最有洁癖吗？”
周越楼面色不动的收回自己伸出的那只手，站了起来，神色有些不自在。
徐漾舟显然要比周越楼还要狼狈几分，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一滴一滴往下垂落。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烦闷道：“周越楼，你带纸了吗？”
周越楼掏了掏口袋，里面干干净净。
徐漾舟叹了口气，眼神又瞥向了周越楼身上的外套，他道：“外套脱下来借我挡个雨，我急着走，回头我帮你洗干净了。”
周越楼面色难堪，沉着脸回了他一个滚字。
徐漾舟无奈的看了看自己手机，指了指：“要迟到了！大哥！你知道今天是谁的课吗？”
周越楼撇撇嘴，把自己的书包扔给了徐漾舟挡雨，骂道：“快滚。”
徐漾舟拿着他的防水书包，哭笑不得，一想下节课是大魔头的课，又顿住了脚步。“你不走吗？这老师迟到可是扣平时分的。”
周越楼语气冷的不像话：“你帮我和她请个假。”
徐漾舟摇摇头，心想周越楼这种学神，平时分对他而言，可有可无，正想顶着书包走的时候，前面撑着伞走来一人。
夏茗穿着很朴素的白衬衫牛仔裤，还是那个熟悉的高马尾，撑着一把大黑伞。程朝朝看过去的时候，似乎感觉到四周嘈杂的雨声，在她身边都安静了下来。连徐漾舟都停下了脚步，退回了屋檐内。
徐漾舟面露几分局促之色，把书包甩给了周越楼。
周越楼微微挑眉接住自己的书包：“不是要迟到了吗？”
徐漾舟尴尬道：“谁稀罕那点平时分？”
程朝朝抱手在旁边围观着徐漾舟的表情，一见到夏茗，这人的耳根子就红了起来。
程朝朝啧啧感叹了两声。
一时半会她不知道是高兴徐漾舟喜欢夏茗，还是唏嘘三个人这段离奇的三角恋。
反正夏茗最后谁也没选。
程朝朝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面露几分惊讶之色转头问周越楼，“夏茗不是你们学妹吗？她明明之前跟你们一起开学的。”
周越楼淡淡道：“她后来休学了一年。”
现在周越楼是大一，19岁，夏茗如果和周越楼同级生的话，那……
20岁那年，夏茗休学，周越楼买了一份保险。随后23岁那年，周越楼和夏茗意外去世，徐漾舟攻读哲学专业。
程朝朝方才那份欢愉荡然无存。
那边的夏茗也发现了屋檐下的两人，撑着伞就走了过来。少女急急忙忙开口，却因胆怯说话结结巴巴：“你你你……两个没没没……带伞？”
徐漾舟飞快整理了一下打湿的头发，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这雨下的突然，我要迟到了，带我一程呗。”
夏茗点了点头，随即眼神又落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周越楼，她磕磕绊绊开口，语气不甚利索。
“周周周越楼……你呢……”
徐漾舟脸上的笑有一瞬间僵住，随即他眼神瞥向一旁的周越楼，语气不似从前，高声道：“对，周越楼你呢。”
周越楼自然知道他话里夹枪带棒，只是眉尾轻轻上扬，冷冷看向夏茗：“我今天请了假。”
“你怎么啦？生生生病了？”夏茗关切问道。
徐漾舟黑着脸道：“夏夏夏茗，快快快上课去吧，我平时分要没了！”
夏茗被人学了结巴的口音，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她有些恼怒看向徐漾舟：“你！”
“淋雨去吧！”
说罢，赌气似的，独自撑伞一个人走远了。
徐漾舟欲哭无泪跑进雨里，跟着夏茗的步伐大喊：“我开玩笑的！错了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夏茗这才停住脚步，回头分给徐漾舟一伞之地。
两人在雨里越走越远，直至淡出周越楼的视线。
程朝朝“啧”了一声。
她一脸吃了十本狗血小说的表情，摇摇头感叹道：“徐漾舟这个人……”
“嗯？”一旁周越楼看向她。
“贱的嘞——”
程朝朝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夏茗本就是自卑敏感，他还那样打趣人家，这不是往人家女孩子枪口上撞吗？
不过徐漾舟显然是吸取了夏茗的教训，程朝朝回想起自己和徐漾舟的交谈来。现在的徐漾舟比起从前，似乎内敛温柔了许多。
这么想着，思绪突然被一声猫叫打破。
方才那只被吓跑的猫又跑了回来，怯懦的围着周越楼绕了一个圈，恹恹躺在他身侧。
周越楼垂眸看着手机里的信息，上面是一片已读不回，他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那个不想打的电话号码。
嘟嘟两声——电话被接了，随即还没等周越楼开口，对面就暴躁开口：“没钱，滚，别来烦老子。”
这个声音，是周石。
周越楼已然成年，周石没有了付抚养费的义务，其实早就一刀两断了。
可是陆芸香病了。他走投无路，就像这场大雨中无家可归的那只猫，顶着湿漉漉的毛发横冲直撞，却又怯懦的止步不前。
在这个世界上，无人替他遮风挡雨。
少年发出了一声极浅的叹息，随即倔强仰头看向屋檐外那场大雨。
他脱下了那件不愿借给徐漾舟的外套。
就那样，轻轻盖在了小猫身上。
单薄的身躯在雨中愈行愈远。
周越楼淋过很多场雨。
程朝朝在往世中，并不能感受到雨的凉意。可她却能清晰感觉到周围空气温度在陡然下降。
一点一点，冷的都要结冰似的。
这是19岁的周越楼内心唯一的想法。
冷，好冷。
命运留给他的，只有冰冷，孤独，和没有尽头的雨。
两人一路跟着19岁的周越楼，忽然程朝朝转身，紧紧抱住了现在的周越楼。
他的身体很冷，那是不属于常人的体温，比四周的空气还要冷些。
程朝朝努力地想用自己的体温融化他记忆里的霜雪。
“没事的，都过去了。”周越楼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这个人，真是的。
明明自己是想安慰他的。
现在怎么轮到自己被安慰了。
*
那只小猫，躺在他的外套里，打了个滚，它肉乎乎的爪子扑棱着这件外套。
奇迹般的，这场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