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吟哽咽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吟。我的名字还是你给我取的。”
“你你你，走走走，我我我，是是是，厉厉厉鬼。”夏茗连连后退，踉踉跄跄，逐渐变得语无伦次。
“妈！我们是鬼！怕她干嘛！”鬼娃娃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却被一掌拍在头上。
他呜呜呜地闭了嘴。
“姐姐。”
江吟颤着声音看向眼前这个非人之物，有些不敢确定，又十分笃定。
不确定的是，在她的记忆里，夏茗姐姐总是眉眼弯弯，笑意融融，穿着一身白裙子，绝非是现在这个狼狈模样。
十分笃定的是，她局促的模样，生涩的口音，即使过去那么多年，城市的车水马龙还是没能磨灭她扎根泥土的生长痕迹。
江吟伸出手，掀开了自己的刘海。
她的额头上，有一道疤，掩盖在碎发之中，在那张姣好的面容上显得有些狰狞突兀。
程朝朝在往世中仔细观察过，夏茗额头上也有一道同样的疤。
江吟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缓缓开口：“我七岁那年，我妈往死里打我，是你过来替我拦了下来，在你脑门上留了一个疤。”
角落的夏茗背着身，身体都像是在不住颤抖，大叫道：“你你你，别过来！”
江吟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她，继续说了下去。
“那年我妈不让我读书，是你拉着老师来劝我爸妈，是你给我讲故事，是你给我补习功课，是你……”
江吟一句一句说着，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她走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面前，微微弯下身子，无助地抓住了她的衣角。
“姐姐，你回头看看我。”
鬼娃娃躲在夏茗的怀里，探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一把将衣角从江吟手里抽出来。
鬼娃娃张牙舞爪道：“谁是你姐姐！”
夏茗几乎是一瞬拎起鬼娃娃，召来一阵阴恻恻的风，她借着风就想往外逃去。
跑，跑远点。
她脑子里几乎是只剩下这个念头。
门被狂风吹的哐啷一阵，夏茗带着鬼娃娃就躲入了走廊的黑暗之中。
“姐姐！”江吟不管不顾地追了出去。
“江吟！你不要命了！”一旁程朝朝还未缓过神来，就见江吟追着那两只鬼跑了出去。
鬼追人她在电视剧里见过不少，像江吟这样不要命人追鬼的，她是第一次见。
程朝朝有些恼怒。明明先前和江吟约定好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现在倒好，见到夏茗命都不要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一时半会她顾不上这么多，保住江吟小命要紧。她摸了摸自己兜里封狐给的驱鬼符咒，抱起一旁地上的喵喵，就追了过去。
眼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夏茗一见到江吟就想逃跑，但毕竟是作祟的厉鬼，程朝朝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江吟这人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跑起步来那是健步如飞。程朝朝紧赶慢赶，终于见一人一鬼在连廊上停下了脚步。
连廊尽头的夏茗怨气缠身，看起来情况不太妙。
风从连廊两侧灌入，发出阵阵“呜呜”的低鸣。程朝朝看了一眼14楼下的风光，倒抽一口凉气。
周越楼出言提醒，“小心些。”
程朝朝微笑问道江吟：“你叙旧一定要挑这鬼地方吗？死了谁捞你？”
请对生命尊重一点。
她拉着江吟就想离开连廊，然而江吟像是入了魔一般，听不进去劝导，一把撒开程朝朝的手。
“夏茗姐姐不会害我的。”江吟十分笃定。
话说着，她便一步一步不断逼近夏茗。
鬼娃娃跳了下来，拦在自己母亲面前，指着江吟大骂道：“你有病是不是！我们可是厉鬼！”
“姐姐，是我。”江吟声泪俱下，想要把方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
“女孩子脸上留疤不吉利，你家里担心那道疤让你破了相以后说不到亲事，是你对我说……”
是你对我说，女孩子的价值并不在嫁人。
“够够够了！”
夏茗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一道悍雷击中，从骨肉里蔓延出一种久别多年的疼痛，像是烈火焚身，又像是寒窖冰底，她连连后退，捂住了自己的脑门，不住哀嚎。
痛痛痛。
脑门好痛。
明明自己已经面目全非了！为什么那道疤！为什么那道疤还是跟着她！
为什么就是不放过她！
程朝朝抬眼之间，就见夏茗忽然转变了神色，尖利的怒吼回响整个连廊。
“狗男女！为什么要带她过来！”
血泪从夏茗的眼眶中不断涌出。
程朝朝暗叫不妙，转身就想拉住江吟跑路。
你说说，好好的你非得惹她。
正想数落江吟一顿，程朝朝忽然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有些不受控制向后方倾倒。
“程朝朝！”
耳畔响起周越楼的喊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强大的拉力将程朝朝拽了过去。
淦。夏茗不会害你，但会害我啊！！！
喉咙被什么东西掐住了，程朝朝瞳孔微怔，盯着近在咫尺的夏茗本鬼。夏茗那双眼睛都像是要掉下来似的，恶狠着神色用尖利的指甲嵌进她颈间的嫩肉里。
“你你你！上次也是你！为什么要带她过来！为什么！”
夏茗叫的凄厉婉转，掐着程朝朝的那只手不断用力，就像是要把她的脖子掐断似的 ，拽着她一路向上。
双脚离地的一瞬，程朝朝心下一惊，捏紧了那张符咒就要贴在夏茗手臂之上。
只是倏尔之间，自己的手好像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她挣扎着回头看向自己握住符咒的那只手，正被那个鬼娃娃死死拽着，不让她动弹。
鬼娃娃大叫道：“我就知道！你又要害妈妈！我不会再上当了！”
谁害谁啊！
程朝朝艰难喊道：“江吟！快来帮忙！”
江吟愣了半刻，看着远处僵持的两鬼一人，快步上前想要救下程朝朝。只是她上前一步，夏茗便吓得后缩一步，不由手上愈发用力。
江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顿在原地，低声央求：“夏茗姐姐，你不是这样的。”
“你别过来！！！你过来我我我，我就弄死她！”夏茗胡乱大叫着。
颈间的疼痛传来，空气愈发稀薄，程朝朝的视线有些模糊，她咬着牙，奋力念出封狐教的驱鬼口诀。
只是刚念到一半，霎时身旁涌入细风，程朝朝心底仿若一盆冷水浇下，连忙挣扎着喊出声。
“周越楼、你敢浪费相思子、我……”
像一只在干涸泥潭里的扑腾的鱼，她竭力张开嘴巴，一呼一吸，从喉咙里挤出这么几个字来。
只是还没说完，她就眼睁睁见着那个人在风声中站稳脚步，蹙着眉头，一拳就砸上了夏茗，将夏茗整个鬼打出去踉跄了几步。
“抱歉，我不能就这样旁观。”周越楼的目光很决绝，那一拳像是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整个人也踉跄往后退了几步，倚靠在连廊栏杆上。
程朝朝捂住脖子，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在找夏茗之前，她不是没有预料到自己也许会出什么危险。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和封狐商量好了万全之策。封狐教了她几个驱鬼的口诀，她身上也放着封狐留下的符咒，若是她有了什么危急情况，封狐那边自会收到信号，传送救她。
偏偏这人！
“你这样会消散的。我有把握能保护好自己。”她双眼微红看着眼前虚弱的周越楼，却被周越楼出言打断。
周越楼费力支撑着自己站起，沉声道：“你有把握是你的事，我该做我的事。”
“妈！”
那边鬼娃娃连滚带爬跑到夏茗身侧，连忙将她被一拳揍飞的眼珠子按了回去，就开始鬼哭狼嚎。
鬼娃娃眼泪横飞：“有没有天理啊~欺负我们孤寡母子~长的高了不起啊~等我长大了我要一拳打死你！”
夏茗于是也开始放声大哭：“我我我都说了让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干嘛要缠着我不放！”
“六年来我们就吓吓人，其他坏事也没做过，你们干嘛要害我妈。”
“儿啊，妈没本事，妈打不过他……”
程朝朝回头看向哭嚎的两鬼，心里不住无语。
好家伙，差点被掐死的是她吧。
他们两个在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