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院里长大的孩子都多少会有个所谓的青梅竹马，那种跟在身后不停叫你“慢点慢点”的小姑娘，每个男孩子都或多或少会对此表现出一些不耐烦。他们这个大院也一样。
但是奇怪的是，似乎每一个人都对其中一个女孩子格外照顾一些。
就连谢文昊也不能免俗。
开始一段时间还要装出一副“你好烦啊”的样子，可是小姑娘不生气啊，还是叽叽喳喳地跟在身后，然后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她忽然不只是跟在他一个人身后了。
习惯了有个小丫头跟在身后，叽叽喳喳的，忽然有一天回头看，发现没有人跟着来了，之前叽叽喳喳的声音也忽然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尽的沉默牙。
谢文昊发现自己其实是在没办法接受这种沉默的时候，才猛然间意识到，他大概对那个小丫头不只是看待妹妹那么简单。
大院里像她这样喜欢跟在他这样的大哥哥身后追赶着的女孩并不少，比如之前就有两个比小丫头还小的小姑娘也喜欢跟着他，可是他一次两次不理她们之后，很快她们就转身跟在其他人身后晃悠去了，还比如盛子曰就一直喜欢跟在邓梓帆身后，就连莫书棋那个呆小子身后也总有那么几个追随者，但是…酢…
其实大家都一样，将白眼给了所有人，唯独对她青眼相待。
莫书媛是他们所有人的例外。
莫书棋对她好那是应该的，他们是姐弟，祝易山对她好也正常，听说他们两家还是远房亲戚，可是邓梓帆……
谢文昊知道自己对莫书媛的感情有点不受控，因为这种不受控，他有些下意识地针对邓梓帆，当然这种针对每次都在最紧要关头及时刹住脚，他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别这样，别做这么明显，你要控制住自己。
可是感情怎么可能控制得住？
就是不自觉地想对莫书媛好，就是不自觉地针对邓梓帆，就是不自觉地……会因为她跟在邓梓帆身后而难受，会因为邓梓帆对她好而莫名其妙不高兴。
这样的情绪一直积压一直积压，终于到了临界点，快要爆发了。
这样的过程莫书媛照例是一无所知的，但并不是谁都像她一样，什么都看不出来。
第一个找上门来的是莫书棋，他面无表情地把自己曾经看到的事全都陈述出来，谢文昊只是安静地听着，最后对他说：“我喜欢你姐。”
莫书棋不屑地笑笑：“所以搞出这些小动作来破坏她和梓帆哥？你要脸么谢文昊，就你做出的那么下三滥的事，还好意思说是因为喜欢我姐？”
他只能沉默，在心里回答他：是的书棋，你还小，不懂得在爱情里身不由己的痛苦和无奈，我愿意为了她不择手段，只要她肯走到我身边来。
可是即使不择手段地破坏和阻挠，他们依然还是走到了一起。
莫书媛和邓梓帆在一起的那两年，谁都瞒着，谢文昊一直在等待机会，可是一等就是三年，终于，邓梓帆身边那个秘书出手了。
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从莫书媛醉后的转述中就能听出来，邓梓帆属于被猛地强吻了，顶多算避闪不够及时而已，还远远不算劈腿或者花心，而且从莫书媛此刻的痛苦表情来看，即使是他劈腿了，她也顶多是伤心一阵，只要邓梓帆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依然会选择相信他。
因为是他，所以一定会原谅，所以一定会相信。
谢文昊惆怅地喝了一大口酒，这世上永远都是这样，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劫数，逃不开，避不了。
最让人难过的一个认知是：莫书媛爱邓梓帆，所以这么些年，他在背后做的小动作都可以视若无睹，就是爱他，就是相信他。
邓梓帆大约对他这种心思也是了解的，只是一直聪明地不闻不问。
谢文昊明白他的意思，过分尊重不够级别的对手，是对自己的贬低。
可是，他真就这么差，连做对手都不够资格？
事实证明，是的。
因为那场意外目睹的强吻，莫书媛和邓梓帆闹了好一阵别扭，甚至在回大院吃饭的时候酒后失言：“就算全世界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和邓梓帆在一起！”
听到她这么说的一刹那，谢文昊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莫爸莫妈都在，他的心蠢蠢欲动，差一点就要站起来直接表白了，真的只差一点。
然而就在他即将站起来那一刹那，身边的祝易山拉住了他。
他侧头看过去，祝易山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然后邓梓帆就站起来了，他就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像哄着自己不懂事的小妹妹：“别闹，下次绝对不会再让你喝这么多酒了。”
而醉了的莫书媛依然对他的怀抱辨识度十分清晰，大概是闻到了属于他的独特味道，很快就昏睡在他怀里。
两家家长对此也已经习以为常，那一晚邓梓帆甚至就这么当着大家的面把她抱上了自己的车，所有人都觉得合情合理、并无不妥。
到底还是只剩下伤心人肚子喝闷酒。
不过祝易山真的够朋友，只有他留下来陪他一起喝。
喝到伤情处，谢文昊问他：“为什么阻止我？难道连公平竞争都不可以？”
祝易山只是笑笑，替他再满上一杯，从容反问：“真的是公平竞争？”
他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哪里存在公平？怎么可能真的公平？
“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光明正大地跟邓梓帆竞争，你做的所有事除了书媛，大家都看在眼里，”祝易山自己也喝了一口，“在感情的世界里，谁都想赢，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输得起，所以我理解你。”
谢文昊想起来，眼前这个男人也是个伤心人，那时候他身边有个叫唐铱的姑娘，听说是宋氏的私生女，还颇得宋老先生的宠爱，因此祝家也没反对。于是那阵子祝易山天天带着唐铱进进出出，身边的朋友都知道他和身边那个姑娘已经见过家长了，甚至有一次谢文昊回大院的时候还听到过这样的八卦：老祝大概是好事将近了，我前两天看到唐铱肚子都显怀了。
那时候真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然后忽然唐铱就成了宋太太，嫁给了她叫了十几年的那个“叔叔”。
原本他们都以为，就像电影里悠扬婉转的主题曲里所唱的，“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这样的命题始终只能在假设里存在。可是祝易山真的就做到了。
他没有和唐铱老死不相往来，反而和他们夫妻都走得很近，甚至在她的孩子出生之后，还认了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做干女儿，成天带着进进出出的，谢文昊看得都晃眼睛，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眼下祝易山就揭开了他的疑惑：“爱一个人可以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最好的结果是修成正果，相守一生，但也可以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最好的结果是可以一直以旁观者的身份陪着她，你可以陪着她的时间甚至比一直婚约带来的有效期更久。”
爱情的本身是不分对错的，可以是对，自然也可以是错。
有些人选择将错就错，有些人选择错上加错，当然也有些人选择迷途知返。
然而祝易山告诉他：不要把它当成是错，依然可以把羊肠小道走成坦途。
“你还想待在她身边，就得这样去想。”
可惜那时候的谢文昊并不能理解祝易山这样的做法，他激烈的和他争论：“不去争取怎么知道没有希望？从今以后我再不做那些小动作了，就跟邓梓帆公平竞争，我就不信书媛会一点都不动摇，一样是爱她，为什么不能让她去选？”
于是半真半假地表白，直接吓到了她。
于是亦步亦趋地表示，我是真的喜欢你，没有在开玩笑。
于是……
她直接向他摊牌：“当然，我没有权利阻止你追我，可我已经和邓梓帆在一起了，我不会接受你。”
怎么好像……表白的效果在朝反方向发展？
直到发现他们同居。
谢文昊又是一夜酒醉到天亮。
天亮之后再度下定决心，同时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他们现在在谈恋爱，住在一起也很正常，你如果真的爱她，就不会计较这些事情。
可是不去计较真的很难，尤其是连计较的立场都没有，她还一副“你管得着我么”的样子，谢文昊觉得自己的情绪越来越难以自控。
她执意要出去工作，这件事连邓梓帆都没拦住，可是职场上哪有那么容易混？很快就有人玩小动作，把脏主意打到她身上去了，一次两次都被邓梓帆轻松化解，然后人家直接恼羞成怒，干脆从公司账上动手脚，想陷她于不义。
这次不等邓梓帆出手，谢文昊直接叫上了好兄弟唐意奇一起，坚决不能让她受到伤害。然而职场上虽然混乱诡谲，终究也有真心人。
没有邓梓帆的庇佑，没有他谢文昊的保护，没有唐意奇当外援，莫书媛在公司依然有愿意为她挺身而出的好姐妹。
那个叫娇娇的姑娘为了帮她引火上身，最后邓梓帆出面摆平了一切，谢文昊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在演一场独角戏，哦不，是一场大戏，戏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请来的外援唐意奇毫无征兆地也沦陷进去，谢文昊头痛地问：“她有什么好？”
唐意奇平静反问：“是啊，她有什么好？何至于你这么多年如此执着？”
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同的是，唐意奇从头到尾没想过在一起，坦然地接受她的选择，然后生活继续，而他却陷入魔怔了，反复纠结：为什么非他不可？为什么我就不行？
这个时候莫书棋也陷入了情网，人家女孩子没看上他，不惜拖出自己的表哥出来当挡箭牌，当时傻乎乎替自己姐姐出头的傻小子也开始喝闷酒了。
两个伤心人难得坐在一起喝酒，莫书棋问他：“你现在还喜欢我姐吗？”
他苦笑：
“喜欢又能怎么样？”
傻小子现在能理解，喜欢但是不能得到回应的感觉有多么难受了。
然而邓梓帆一贯的作风是：绝不给情敌任何可趁之机。
很快邓梓帆就搞出一系列事情来，让莫书媛觉得各种没有安全感，连谢文昊都能看出来，邓梓帆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他们大概很快就会让家里人知道，他们已经同居了。
结果……
莫书媛酒后再次失态，直接爆料出他们已婚的消息，谢文昊这次彻底死心了，他们原来不只是地下情，他们居然在两年多前就已经领证结婚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从来都不是公平竞争，她从来没打算给他机会，而邓梓帆也从来只在外围做出和他竞争的姿态，但其实他们一直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港湾，而他从来都没有战场。
邓家和莫家两家家长已经双方会谈开始筹备婚礼了，邓梓帆马上就能名正言顺站在她身边了，谢文昊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甘心，在他们婚礼前把莫书媛约出来，借着唐意奇的名义要求她去看看他。
看看她会对一个几乎可以算是陌生人的爱慕做出什么样的告别，与此对比，她又会对他做出怎么样的告别？
结果她给他转述了一个邓梓帆给他讲过的故事。
这是第一次，谢文昊觉得她不再是跟在他们身后叫着“哥哥”的小姑娘，她已经长大了，长大到能够做出最恰当的权衡取舍，长大到已经可以教会别人懂得：你适合站在我身边怎样的位置。
谢文昊是从这一次才彻底明白过来，她身边那个可以和她并肩，也随时可以站在她身前替她遮风挡雨的位置，已经完全属于邓梓帆。
事实上，从两年前开始就是这样，而他一再自欺欺人地拖到了今天才肯接受。
又是一场通宵大醉，莫书棋再次陪他一起酩酊大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莫书棋也开始有共同语言了，不一样的是，他喜欢的那个叫章籽楠的姑娘还是单身，即使被拒绝他依然有权利继续追求，而莫书媛……
最近传出了她怀孕的消息。
他已经彻底失去战场，只能看着她幸福。
但是这样也不错。
至少比起唐意奇的失意，他至少还能退回邻居哥哥位置，远远旁观她的幸福。
和莫书棋喝了几次酒，再喝酒的时候就总叫他出来，听他念叨几句她怀孕之后的状态也是幸福的，可莫书棋很有分寸，出来一共就三次，到第四次无论如何也不肯再来了。
他才恍然，原来自己对她的远远地旁观和关心，其实也是累赘与打扰。
年后不久，公司在上海开了分公司，他主动请缨过去，试试看彻底放手会是什么样子，几年后再回来，她的儿子已经背着小书包上幼儿园了，见到他还小小惊讶一下，把儿子抱起来教他打招呼：“叫谢伯伯！”
小小的人儿眼睛亮晶晶的，乖乖地叫了他一声“伯伯”，然后扭动着要从妈妈身上下来，年轻的妈妈身量依然苗条，儿子使了劲她还有些抱不住，一会儿小孩子就从她身上滑下来，小跑着往前走了，莫书媛追上去，把他送上了幼儿园的车才折返回来和他说话，话里话外都是关心：“找女朋友了么？这个年纪了也该定下来了，你看我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他只是笑笑，尽量语气疏淡地问：“你最近怎么样？”
她也笑笑：“我挺好啊，我爸宠我我公公宠我，老公和儿子也宠我，全家男人都宠我，没事带着我妈和婆婆出去做个美容做做按摩，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那就好。”
一阵沉默，他不知道在她的人生如此完满的情况下还能说些什么，末了憋出来一句：“对了，书棋怎么样？和那位……定下来了吗？”
“你信息更新够慢的啊，”她撇嘴，“还停在章籽楠那时候吧？告诉你吧，书棋再过几个月就要结婚了，也是我们公司的，财务部的小姑娘，和章籽楠完全不一样的类型，谁还没个初恋啊，梦醒了还不得好好过日子？”
他一时失语。
但她还在叽叽喳喳地继续：“现在这个对他可好了，他对人家姑娘也好啊，你是没见到他，现在他可不是原来那傻小子了，可知道疼人了，还有……”
谢文昊出声打断她：“不说他了，你过得好就行。”
她一下子愣住。
他笑笑，“我给你唱首歌吧。”
“啊？”
他还真的就这样站在大院门口给她清唱了一首歌。
王菲的，《匆匆那年》。
这么多年，看着你从小姑娘嫁为人妇，如今成了人母。
而他能做的，也只是用一首歌的时间，
来对她彻底说再见。
——全文终
开工啦，故事也完结啦，麦子继续去存新文
没事儿可以来微博找我玩啦
新浪微博：作者麦小冬
我们下个故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