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一个穿着明黄色衣裳的人已急急地朝着这处大步而来，一见那暗卫的动作，便大声地喝住了他。
那暗卫的气提了一般，听得这个声音，手尴尬地举在半空中，要落不落的。
下一刻，他手上的蛇骨鞭已“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他慌忙地朝着来人跪了下来：“陛下，参见陛下……”
陛下？
那颗一直偏着的头听到这里的动静，终于起了一点反应。她艰难地抬起头，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朝着司马衷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一眼，已将她身上最后一寸力气都用尽了。
她只来得及听到司马衷惊讶地唤了一声，便将头一歪，整个人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那暗卫自知闯了大祸，对着司马衷战战兢兢的：“陛下，这，这……”
他不敢说下去。
他生怕自己再多说一个字，便会多错一分，更会惹得司马衷不悦一分，而自己接下来所受到的惩罚，也会更多一分。
他垂着头，屏着呼吸，悄悄地打量司马衷的反应。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司马衷并未发怒，只是略有些不满的道：“怎么就将人弄晕了？你们做事情怎地如此不讲轻重？”
他抱怨着，见那暗卫傻愣愣的望着他，不由皱起了眉：“还不快将她放下来弄醒了？我有事情要问她。你们快着些，皇后还等着朕回去陪她用膳呢……”
说到这个女囚时，他明显地表露出了一种不满的情绪，但后半句提到皇后时，却又忽地添了几分温情。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看在暗室中众人的眼里，又多了几番思量。
那个负责行刑的暗卫明显地愣了愣，但见司马衷正冷冷地瞪着他，突地打了一个激灵。
这才回过神来，又将架子上的人解开了，放到了一旁的小床上，有些犹豫着不敢下手，便目带请示地扫了司马衷一眼。
见司马衷点了头，这才从怀里摸出一根足有巴掌长的银针来，对着已晕死过去的女囚头上插了过去。
这种针法，素来是他们这些暗卫专程用来对付不肯配合的犯人所用的一种方式，能让犯人在极大的痛苦中保持清醒，因承受不住身体的疼痛，自会乖乖地配合，将一切都老老实实地交待出来。
但这种方式，却是极为损伤人体精元的一种法子。寻常的人，若是被刺了这针，至多不过三月，便也要因油尽灯枯而死。
就算是一个武林高手，能熬过的，也撑死不足两年罢了。
至于这个不听话的宫女，虽有些内力，但也决计撑不过一年……
他们之所以之前没有使用这个法子，也正是因为没有得到司马衷的授意，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毕竟，这人身份特殊，又是陛下亲自送过来要他们审讯的。要是出了事，或是死了伤了残了的，打的可是帝后二人的脸面了……
他们又怎么敢擅自行事？
暗室内一时陷入了死寂。
约莫过了半刻钟，那个一直趴在小床上的人才终于幽幽地转醒了。
胸口疼的几乎要让人窒息。她勉强地咳嗽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牵扯的十分疼痛。
有一瞬间，她几乎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地。她目光转悠着，缓缓地落在头顶的小窗户上，又缓缓地将目光扫过室内的每一个人身上。
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正坐在油灯旁边，沉默地望着她的那个人身上。
他穿着一身象征着皇帝身份地位的服饰，人高马大地坐在那里，面上，仍然是光风霁月的一派平静，似乎，他所处的地方，并不是一间小小的暗室，他所做的，也不是在审讯逼问着自己。
而是高高在上地坐在金銮殿上，居高临下地将每一个人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又发号施令着，将所有政事一桩桩一件件地妥善处理好了。
这个模样，与记忆里的那个人影渐渐重合。但，和她的记忆比起来，又似乎又了什么不同。
她甚至在心中暗暗地想着，一定要多看他几眼，一定要多看上几眼，便是惹恼了他，也在所不惜！
毕竟，过了今日，想要再见，或是此生都不能够了。
她近乎痴迷的望着这个人，直到他的面上升起了不耐烦，这才觉得满意了几分。
这样才对，这样，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人……那么孩子气和天真，却又总是没有耐心，不管做什么，都不过是一时脑热罢了。
她望着望着，刚要说话，却觉得喉咙突然一甜，忙艰难地侧了身子，刚刚一动，便已“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司马衷仍坐着没动。
他只是皱着眉，看着她假惺惺地表演着——毕竟，她的底细，他早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
但唯有一件事情，却是他不明白的。
这，也是司马衷今日会努力地克制着心中的不耐烦而来见她的原因。
他坐在那处，静静的等待了半日。
因背着光，他的表情在黑暗中，同样是晦涩不明的。
他将她望着，静静地望着，好半晌，他才终于开口了：“阿南，朕听说，你要见朕。”
“是……我想见你，单独见你。”阿南将左右望了一遍，“请陛下屏退退左右，阿南有一个重要的秘密想说给陛下听……”
她一边咳嗽着，一边缓缓地从小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
“请陛下屏退左右！”
她又重复了一遍，小心的朝着司马衷张望着。
他，还会是那个他吗？
不知不觉间，她已悄悄的捏紧了自己的袖子，长长的指甲透过衣服深深的陷入了手掌中，而另一只手，却在身侧紧紧的握着拳，正是一个紧张到了极点的动作。
也是她惯常爱做的小动作。
她自己浑然不觉，但司马衷本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自然也将她所有的小动作全都收入眼底。
原本，他还是懒洋洋的，准备拒绝掉她这个不合理的请求。
但当他看清阿南的动作时，却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司马衷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椅子。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动作，只有一个人做过。
这，这不可能！
那个唯一会做这个动作的人，早已经死了！就连她的尸骨，也早就被埋葬了。想必，此刻早已腐烂的只剩下一堆骨头了。
她怎么会做这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