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来了好多奇怪的人，”莱莎阿姨对她说，“一个女疯子，一个到处拍照到处乱窜的男人，好像还有个小偷……不过不是偷钱的那种，而是偷内衣裤的变态……我有个文胸都被他拿走了，唉，连老太太的内衣裤都不放过，这人真是有病……姑娘，你千万小心点，夜里可不要出门，否则遇上那个变态了，就麻烦了。”
伊莱丝点点头，“嗯，记住了。”
面前是加了奶油的红茶与莱莎阿姨制作的点心。点心花瓣造型，甜而不腻，外焦里嫩，口感香软，伊莱丝很是喜欢。再伴上红茶的清爽，这顿午餐着实别有一番风味，被炉里也是暖烘烘的。有了这些体验，一大早的烦事随之烟消云散。
“姑娘，你是做什么的？”老太太好奇地问，“搬过来几天了？怎么也没见过你出门？”
“正在……找工作。”伊莱丝撒了个小谎，“头几天还感冒了，所以没怎么出来。”
莱莎感叹道，“哎呦，现在的工作可不好找，我孙子都毕业三年了，结果还在家里啃老。他自己还不上进，成天就躺在那个什么游戏舱里玩游戏，有时候一天一宿都不带出来的。那破游戏有那么好玩吗？唉，真不知道那龟孙是怎么想的……姑娘，你可别碰那东西，它比毒品都厉害。”
“我不会玩游戏。”伊莱丝回答。
老太太热心地说，“那就好。工作找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帮忙？姑娘，你学历如何？如果你是硕士毕业的话，我可以帮你引荐引荐。我以前的学校正在招教辅老师……各方面的待遇都很不错，就是不算正式员工……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我已经找到了……”伊莱丝又撒了小谎——不撒谎也没办法，否则如何回答呢？“是恒泰医院（隶属于岛办公厅的儿童医院，半福利性质，就在附近）的护士……”
莱内森是医生，我就是护士，这很合理吧？
“是正式的吗？哦，不对，应该不是正式的……正式的都需要考试……劳务派遣的那种吧？”
“嗯，对……”
这老太太的话好多呀……虽然很热情，但有些……不知道边界……
“唉，也不知道谁发明的劳务派遣……最缺德了，钱是正式职工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各种保险也不会在本单位上……然后也没有相关的保障，说开除就能开除，还一点不讲劳动法……姑娘，听老太婆一句劝，如果有精力的话，还是考个正式的吧，钱可能不会多太多，但最起码稳定。”
“嗯，记住了。”
老太太又问出一个突破边界的问题，“你父母是做啥的？”
伊莱丝只得继续撒谎，“我父母……我爸是司机，我妈是厨娘……”
“司机？厨娘？”老太太似乎对这两个词语感到十分陌生，“现在的出租车都是无人的了，怎么还有司机？厨娘又是？”
“我爸妈在布鲁庄园工作……为贝里大人工作……”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就是十大家族的那个布鲁家？”
伊莱丝点点头。
“怪不得你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原来是这样……”老太太感叹了一会儿，又道，“那有这关系，你咋没去庄园工作呢？那儿的工作，比外面强很多吧？我有个学生就在卡奈庄园做女仆，啧啧，一个月赚的，比我一年的退休金都多……”
“我性格不好……脾气大，我爸怕我吓到老爷和夫人……再加上我本身也不喜欢伺候别人，所以就……”
“我听我学生说，女仆的竞争也很激烈，既要有相貌，又要有学历，还要有教养……搞得就像古代皇帝选秀女似的……啧啧，姑娘，你也别怪我说话直……我估计你啊，是因为长得太矮的缘故……你的相貌肯定是没问题的，学历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老太太怎么这样呀……
伊莱丝感到无比的尴尬。这是我错的吗？妹妹不矮，弟弟也不矮，就只有我矮……可这是天生的，我又不能决定……是呢，为啥只有我这么矮……爸爸妈妈都不算矮……该不会……我是捡来的吧……
她倒真希望自己是捡来的，因为这样的话，她在很多问题上，就不会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了……比如母亲为何不像其他人的母亲一样爱着自己的孩子，比如母亲为何总是要操控她的人生……
可能是老太太觉察到了她的尴尬，话题又转到了科恩先生身上。
科恩先生的儿子因为投资而败光了家业，还欠了许多钱。科恩先生替子还债，多年的积蓄为之一空。结果这还不够，科恩先生那点微薄的退休金，也成了每月偿还利息的一部分——钱刚刚划进来，银行就会直接转走，以至于现在的他，根本没有了稳定的生活来源。然后呢，他儿子还是不知悔改，头些日子居然逼着老头卖房，以支持他新的投资计划——滨海小镇的投资计划。期房，连建都没建呢，可就是被炒到了天价。稍微有点经济意识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不靠谱，但科恩的儿子就是信了，而且还成了极为坚定的信徒。科恩没办法，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只能答应。
“所以，姑娘，有些事就得过且过吧，”莱莎告诉伊莱丝，“这里坏了，那里损了，你就别再找他了，他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明白呢，所以如何帮你换呢？他现在住在‘考试院’，就是那种半地下室的地方……姑娘，他很可怜的……他要是再有了别的负担，我都怕他坚持不下去……”
“阿姨，请您放心，房子的事我自己能处理，我绝不会麻烦科恩大叔的。”
……
离开那栋红褐的一户建时，阳光已经西斜。原来这里并不是死路，房子的旁边，还有一条十分曲折的小径。路旁栽满枫树。大学城近在眼前，她看着那些像积木一样的房子，决定过去看看，以回忆下曾经的大学时光。
母亲的车还在身后，但她根本不想理了。她拐进小径，再次踩上金黄的叶子，再次聆听起落叶碎裂的响声。
心情是平静的，平和的，她也很久没感受过这种安详的滋味了。微微笑了一下，她突然觉得，现实的世界也不是那样不堪，甚至还有些美好。就像莱莎阿姨一样，人是好人，对待她也十分热情，但就是不懂得尊重他人的边界……可能，世界也是一样的吧，不完美，才是真正的现实。
“伊莱丝。”
身后，突然有人叫她。
她回过头，看见一个长发遮住半边脸，手里拿着一个闪亮东西的女人。
谁？我认识她吗？
起了一阵风，女人的长发被吹散。伊莱丝看见一张苍白的，眼里满是恨意的女人的脸。
这张脸，有点熟悉……
然而就在她愣神的瞬间，女人突然冲了过来。她举起了手中的东西。阳光将它照得闪亮。
好像是一枚注射器。
“去死吧！婊子！”
女人的脸遮住了伊莱丝的视野。她看见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脖子上一阵刺痛。
她想干什么？
伊莱丝听到自己的尖叫。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某种液体注入了自己的脖颈。她感受到它们的爬行与蠕动。
四分之一秒后，女人口中的嘶吼突然变成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虫子的低鸣，好像还有某种东西在脑海里爆裂的动静。
接下来，天旋地转，整个世界裹挟着女人那张丑陋而扭曲的脸，迅速盘旋，如同旋涡一般。
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伊莱丝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