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当真是凄厉。
仿似冥府勾魂。
让人听了，心绪越发不宁。
寂风左右睡不着，那声音将他的睡意碾了百十里远。
穿好外衫，行到窗前，他推开窗，凉意拂面。
浓雾依旧笼罩。
南安城，似乎比他去过的禁司渊，还要黑上许多。
连光也无法逃脱。
究竟是多少人的怨气，才凝聚成这遮天浓雾。
“哇呜呜……”
“哇呜呜……”
细听之下，隐隐传来一阵婴儿啼哭之声。
只是那声音很是悲怆。
仿佛是身体在遭受了巨大的折磨，惊恐绝望之中发出的哭声。
婴灵？
寂风心中一惊，神色微异。
片刻后，哭声消失。
整个南安城，又安静了下来。
连风声也不曾有。
寂风纵身从窗户跃出，轻落屋顶。
背手而立。
眼中繁华倒映，他似乎看到了夜巡侍卫的身影，他们腰佩利剑，身着青甲。
不好……
是，幻境。
寂风连忙结了一阵。
幻境消失。
他不禁轻笑。
嘴角溢着满满的讽刺，黑暗将他的眼，吞没。
深夜里。
低沉幽雅的箫声，缓缓响起。
委婉的曲调，宁静悠远。
让人无限遐思。
仿似身处一片浩瀚云海，俯瞰人世幽凉。
悠扬缥缈的声音，融进浓雾。
此曲，名为饮泪。
长青宫乐师所创，寂风最为喜欢。
他坐在房梁上，脑中浮现出逍遥的面容。
记得，第一次与逍遥训练之时，逍遥稚嫩的脸上划过泪痕。
“风哥哥，我们要练到何时？我好饿……”
第一次他犯了错，在雨中受罚之时，逍遥撑着伞过来，满脸不解。
“风哥哥，陛下为何罚你……”
第一次他望着明月难过之时，逍遥小小的身体，紧紧靠着他。
“风哥哥，你是想娘亲了么？虽然我没见过娘亲，但是我好想她……”
这些回忆，带着锋利的棱角，一遍遍扎进寂风的胸腔里。
他的心，空落落的。
似缺了一处。
他想起了先君主，那个结束他流浪的人。
记忆之中，是他将冻得奄奄一息的自己，从秽物之中抱起。
那时，他以为，是阿爹来接他了。
……
这厢。
月霎早早的便上床歇息了。
睡意朦胧之际，一阵低沉的箫声自屋脊上传来。
箫声呜咽，如泣如诉。
她一时听得入了神。
记得幼时，父君最爱将她高高举过头顶，她想看到的一切热闹，都能看到。
她总在父君怀中撒娇，人人都怕他，她却是不怕。
父君时常会做些小物什，送给她。
只是，这些记忆再度涌现时，却隔着生与死。
……
日晒三竿。
寂风才悠悠转醒。
刚睁开眼。
突如其来的一张笑脸，令他一个激灵。
未看清来人时，毫不吝啬的一脚飞去。
“啊——”
越见吃痛惊呼，跌坐在地。
他站起身，拿着扇子的手颤抖着，指向寂风。
气恼道：“你这人，好生无礼。”
说完，便大摇大摆的离去了。
“越见。”
寂风对着他消失的身影唤道。
连忙穿了衣，匆忙洗漱了一番，下了楼。
见小二忙碌的摆着桌椅，手中的帕子不停擦拭着。
“小二哥，怎不见你东家？”
小二头也不抬的回道：“客官，今儿不做生意，东家方才出去了。”
“他出去了？”
“嗯。”
小二应道。
寂风双眼扫视了一圈，并不见月下雨的身影。
“昨日与我同来的姑娘，今早你可有见过。”
“一早便出去了。”
“去了哪里，可有说？”
“不曾。”小二挠挠头。
寂风已然将梨赤楼当做了家，他倒了几杯茶，匆忙喝了几口，也出去了。
今日，云层甚是低矮，不见日光透进。
寂风握着腰间的竹箫，向长街的尽头走去。
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远远的，便看到了越见。
只是，却不见月下雨的身影。
越见身着藏青衣衫穿梭在人群之中，看到寂风后，一股脑的跑了过来。
“好一个风度翩翩的俊俏小哥儿。”寂风忍住笑调侃。
越见面带惊慌，眼里充满了恐惧：“死……死人了……”
他的前襟绣着金色云纹，精致高雅，手里折着白玉扇子，本气度非凡，却浑身颤抖。
寂风忙问：“何处？”
越见手指着不远处，掩着眼，生怕再看一眼。
寂风忙奔了过去。
长街尽头转角处，躺着一个男人，身着侍卫服，他的胸膛处血肉模糊，心脏已被挖去，殷红的血液如水流淌。
寂风环视四周，来来往往的行人，全都不曾往此处而望，就算不经意瞧见，面上也静如死水。
他纵身一跃至屋顶上，俯视着足下的房屋及街道，却依旧不见可疑之人。
越见也跟了来，捂着眼，微微颤抖着。
寂风落回地面。
“你何时发现的？”
越见转过身，站在寂风身旁，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一刻前。”
寂风道：“寻处地方，找几个人，将他埋了罢。”
闻言，越见立即回去找了小二。
他路子广，又是本地人氏，自然能找到正常人。
不多久，几人过来便将尸体抬走了。
地上的那一滩血，在灰沉天色下，格外诡异。
越见闻不得血腥味，袖口半掩着脸，道：“真是凶狠猖狂。”
寂风沉声：“凶手行凶后，无影无踪，我也看不出，他往何方而去了？”
越见道：“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法，难道是蛇蝎美人？”
“你猜出来了。”
越见默然，点头。
寂风望着勿勿行人：“回霓城，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越见皱眉，却道：“有你在，我不怕。”
寂风的神色变得凝重，他迟疑了片刻，又道：“我怕。”
是啊。
他怕，他怕手无缚鸡的越见待在此地，会遇不测。
越见道：“霓城内早已人心惶惶，自你走后，多人死于挖心，我又能到哪里去？”
“你留在此处，不怕凶手取你性命？”
“取我性命？我不过一介商贾，随他去，生死自有定数，用不着我杞人忧天。”
“你倒是看得透彻。”
“那是自然。”
“可你拿扇子的手，在抖。”
越见强装镇定，道：“我又不会功夫，往后，须得仰仗穆戎大侠了。”
“嘴上功夫倒是见长。”
他定会，护住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