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董局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苏白只给五分之一产量的条件，必定有猫腻，苏白已经想到了。
这张字条帮苏白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最后两个字“电话”，说明其中还有细节，不方便写在字条上。
字条中虽没写明给谁打电话，但苏白也知道，是韩查理。
知道公董局和法华药厂情况的只有他。
万掌柜接受苏白的建议回了乡下老家后，苏白在法租界只有这一个朋友了。
苏白带着许天意离开彼得大教堂，步行了四十多分钟后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拨通了贝当路巡捕房的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韩查理，他小声告诉苏白半小时后把电话打到他家里，这里说话不方便。
他和苏白的关系公董局和巡捕房的人都知道，韩查理这么做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半小时后，苏白准时拨通了韩查理的电话，他告诉苏白，就在昨天，法华药厂招收了十几名新工人，有巡捕回来告诉他，这些人腰间都藏着枪。
韩查理马上就断定，他们都是日本特务或汉奸。
这么快就得出判断除了公董局有巡捕房可以光明正大地进驻药厂负责保卫不需要这样鬼鬼祟祟外，还有一个情况，这些天因韩笑笑的事经常去公董局和工部局，韩查理在公董局不止一次地遇到过一个叫早川的日本人出入。
苏白想起来了，日本特务在圣玛丽错把李老师当苏白绑走，那些特务发现绑错人后不知该怎么处理李老师，提起过需要请示一个叫早川的鬼子，被李老师听到了。
看来这个叫早川的鬼子就是专门负责盘尼西林这件事的。
“我知道了，不会上他们这个当的，谢谢你了韩探长，笑笑怎么样了？”苏白问。
韩笑笑已经乘船离开了，到了欧洲后不停留，直接再乘船去美国。
这段时间韩查理与公共租界工部局一位美国董事打得火热，他已经帮韩笑笑联系好了美国的学校，学习生物化学与制药。
韩查理说韩笑笑学这个专业完全是受苏白影响，她临走时还说，学成归来后要像蓝姐姐那样研究更多、更好的药品，报效国家，造福百姓。
还说，等她回来后蓝姐姐的药厂一定是全国最大最重要的药厂之一了，她要去蓝姐姐的药厂和实验室工作。
听得苏白眼眶又湿润了。
这个傻丫头哪知道，自己对药厂的建成越来越不抱希望了。
尽管施医生让苏白撇开卫生署直接找军方的办法可行也可靠，可还是需要时间。
如果张副院长捐赠过的那些战地医院不配合，等20天自己的盘尼西林产出来后上海的战事结束了怎么办？
莫非自己还得去南京保卫战的前线去？
那要等到12月，离现在还有差不多三个月。
苏白实在是没有这个心劲与精力等下去了，虽然这三个月战争不会停歇，苏白也不能像一只无头苍蝇地在各战场上来回乱窜乱撞吧？
要不是施医生给自己的建议，苏白可能对这件事已经陷入绝望了。
就算有了施医生这个建议，苏白也准备对自己的下一步计划进行更正，但她已没有了往日的激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办成了当惊喜，办不成才是正常的。
韩查理在这次通话的最后告诉苏白，再过几天他也要离开上海去香港了。
韩太太已经带着江阿婆先去了香港，韩查理把这边的事料理一下就走。
他还对苏白说，如果她愿意去香港或出国，他可以帮忙联系。
“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韩查理把韩太太在香港的地址留给了苏白，他们会在香港住一段时间，等韩笑笑在美国那边安定下来再决定要不要出国。
“蓝小姐保重！”韩查理挂了电话。
又是一句永别式的告白，让苏白伤感了好一会儿。
苏白和许天意步行回到彼得大教堂，在教堂门口许天意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他认为张副院长那五十件盘尼西林投放到各战地医院后丝毫没起波澜，咱们现在想追回也不大可能，既然咱们这么急着要盘尼西林，不如让他回龙兴一趟。
牛燕子她们在得到苏白全面停产的命令之前，盘尼西林和红霉素的生产一天也没间断过。
盘龙洞一号洞的药品存量比上海这边已经投入战场的总量要大得多。
许天意可以回龙兴把那里的盘尼西林运到上海来。
“这……行吗？”这倒确实是个办法，但能不能运过来，苏白不知道，但她知道一定不容易。
万绮丽只是开着轿车从无锡路过，就被日军的飞机炸了，卡车的目标更大，这么远的路程……苏白不敢往下想了。
“还是等丽丽回来，让她打听一下路上安不安全，还能不能雇到卡车再说吧。”
苏白记不起前一阵子听谁说过，不光是卡车，连马车也被军队征用了不少，除了军用物资和市民必需的日用品和粮食外，很多运输公司的业务已经停止了。
万绮丽吃完晚饭才回来，告诉苏白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许天意这次没说错，军统要她归队。
不过，有罗品章帮忙，她还可以在苏白这里多待两天，把该办的事办完。
“走吧，”苏白无奈地说：“你毕竟是个军人，怎么可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呢？”
说到这里，苏白又想起了周北望，他也是军人，国难当头，他总有上战场的那一天，这是他的神圣职责与光荣使命，尽管自己对他从感谢逐渐变成了那种异性间的好感，再发展下去甚至可能会是恋人……
但，这个时候的爱情根本就是奢侈品，不现实。
自己不能回龙兴，周北望作为军人又身不由己，随时都有可能被调到任何一个战场去。
自己和他……没可能。
也许只有做知己的缘分吧。
苏白的走思又被万绮丽发现了：“姐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苏白掩饰道。
“姐，”万绮丽的说话突然间犹豫了起来，声音也小了许多：“我觉得……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乱七八糟的，语无伦次！”苏白把万绮丽的肩膀扳过来：“你觉得什么？你让我有什么心理准备？连话也不会说了？”
万绮丽抬眼看了看苏白后又低下了头：“你可能……得离开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