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像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蓝胭脂的心脏，将里面的空气和血液一瞬间抽空。她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有那团在远处码头方向腾起的火光和浓烟，在她放大的瞳孔中残酷地燃烧。
宋勉……在船上吗？
这个念头带着冰冷的钩刺，反复刮擦着她的神经，带来近乎窒息的痛楚。她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怎么会……”旁边的冯曼娜也失魂落魄地喃喃，脸上血色尽褪，显然这爆炸也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她猛地抓住蓝胭脂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你确定……确定是‘浦江号’？确定是十点？”
“我亲耳听到的！”蓝胭脂甩开她的手，声音因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嘶哑破碎，“你的人……周宇浩的人……他们远程引爆了！”她看向曼娜的眼神充满了绝望的质问，“你不是说他可以信任吗？你不是在帮他做事吗？这就是他做的好事？！”
冯曼娜被问得哑口无言，眼中翻涌着混乱、惊怒，以及一丝被欺骗的冰冷寒意。她一直以为周宇浩是在利用宋勉做文章，离间、施压，但从未想过是直接、粗暴的肉体消灭！这完全违背了“孤雁”计划潜移默化、获取信任的初衷，也会彻底激化矛盾，让她在特高课的处境变得极其危险！
“我要去找他问清楚！”冯曼娜咬牙，转身就要走。
“等等！”蓝胭脂用尽力气叫住她，尽管心中痛极，但残存的理智告诉她，此刻冲动毫无意义，“你去问有什么用？如果真是他下令的，你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如果不是……那说明特高课内部，或者那个‘影子’的行动，已经超出了周宇浩的控制！”
她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情绪冲击中抽离，越是绝境，越需要冷静。快穿者的本能开始压制情感的波涛。“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宋勉到底怎么样了！还有，爆炸到底是怎么回事！”
远处，警笛声、救火声、人群的喧哗声越来越响，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可以想见三号码头此刻的混乱。
“我必须去现场附近看看！”蓝胭脂下定决心，哪怕只是远远确认，哪怕希望渺茫。
“你疯了！那里现在全是日本兵和警察！”冯曼娜阻止她。
“我必须去！”蓝胭脂的眼神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曼娜，如果你还念一点旧情，或者还想弄清楚周宇浩到底在干什么，帮我！给我弄一套能混过去的衣服，或者，告诉我怎么避开主要封锁线！”
冯曼娜看着她，眼神复杂。蓝胭脂此刻的眼神，让她想起了父亲刚去世时，自己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最终，她咬了咬牙，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证件和一小卷钞票塞给蓝胭脂：“这是特高课外围线人的临时证件，有时候能唬住普通警察。从西边靠近河岸的废弃仓库区绕过去，那边看守相对松，但你自己小心！”
蓝胭脂接过证件和钱，深深看了冯曼娜一眼：“谢谢。你自己……也保重。”
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少女，在爆炸的火光映照下，于混乱的街头仓促分别，各自走向更加叵测的命运。
蓝胭脂按照冯曼娜的指点，避开大路，在迷宫般的巷弄和废弃建筑间穿梭，忍着左臂的隐痛，朝着码头西侧迂回靠近。越靠近爆炸点，空气里的焦糊味和烟尘味就越浓，混乱的声响也越发清晰。
她躲在一栋被炸塌了半边的仓库阴影里，望向爆炸中心。那艘所谓的“浦江号”货船已经断成两截，大半沉入水中，只剩下一小部分船体残骸还在燃烧，消防船和救援人员正在忙碌，更多的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和伪警察，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驱赶着围观人群和记者。
没有看到任何疑似宋勉或救国会人员的尸体被抬出，也没有大规模的抓捕行动。现场虽然混乱，但日军的控制似乎有条不紊，更像是在……清理现场，防止情报泄露？
蓝胭脂的心悬在半空。没有确切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吗？还是……
就在她焦虑万分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在远离爆炸中心、靠近上游的一个小型货运栈桥阴影里，有两个人影正快速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体（形状很像人）抬上一艘没有亮灯的小艇。小艇随即发动，悄无声息地驶离岸边，融入苏州河沉沉的夜色。
那是什么？伤员？还是……尸体？
蓝胭脂的心脏猛地一跳！她不顾危险，从藏身处冲出，沿着河岸追了几步，但那小艇速度很快，转眼就消失在河道拐弯处，只留下一道逐渐消散的水痕。
是谁？救国会的人？还是特高课在转移什么？
她失魂落魄地停在岸边，夜风带着河水的腥气和爆炸后的烟尘味，吹得她浑身发冷。线索断了，宋勉生死未卜，而她，再次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周宇浩的布局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她只是其中一只挣扎的飞蛾。
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蓝胭脂回到了闸北，却不敢再回原来的安全屋。她用冯曼娜给的钱，在另一个更破败的街区找了一间按日出租的、连窗户都没有的狭窄亭子间暂时栖身。
这一夜，她几乎无眠。爆炸的巨响、那艘神秘的小艇、宋勉可能遭遇的厄运……种种画面在脑海中交织。而周宇浩那张深沉难测的脸，和冯曼娜震惊茫然的眼神，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第二天清晨，她冒险出门，用最后一点钱买了一份早报。头版头条赫然是“三号码头货船意外爆炸，疑为老旧设备引发，伤亡情况正在调查”，报道轻描淡写，完全掩盖了背后的阴谋。
正当她心灰意冷，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时，亭子间的破木门，被极有规律地敲响了。
“咚，咚咚，咚。”
不是房东催租的粗暴拍打。
蓝胭脂瞬间警惕，无声地摸到门后，手里握紧了周宇浩给的那把手枪。
“谁？”她压低声音问。
门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却让她瞬间僵住的声音：
“是我。宋勉。”
蓝胭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地拉开门闩，将门打开一条缝。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码头苦力破旧短褂、脸上抹着煤灰、戴着破草帽的男人，不是宋勉又是谁？他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但眼神锐利，行动自如，显然没有受重伤！
“你……”蓝胭脂惊喜交加，一时语塞。
宋勉迅速闪身进屋，反手关上门，摘下草帽，目光迅速扫过她苍白憔悴的脸和依旧吊着的手臂，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担忧，有愧疚，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我没事。”他言简意赅，“爆炸前，我察觉不对劲，提前撤离了。那艘船是空的，除了炸药。”
蓝胭脂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差点瘫软下去，被宋勉及时扶住。
“你传出的情报非常关键。”宋勉扶她坐下，低声道，“万站长秘密核查南京方面的指令，发现了一条被伪装过的异常调令，差点把我们真正的交通员引向另一个陷阱。我们将计就计，派了替身去‘浦江号’，同时暗中保护了真交通员。昨晚的爆炸，是特高课以为得手了。”
原来如此！蓝胭脂恍然大悟，随即又是一阵后怕。差一点，宋勉就真的……
“那个内鬼……”她急切地问。
“线索又断了。”宋勉脸色阴沉，“但指向更明确了。另外……”他顿了顿，看着蓝胭脂，眼神极其严肃，“万站长让我告诉你，关于‘影子’周宇浩，我们掌握了一些新的情况。他可能……并不完全是我们之前认为的那种‘潜伏者’。”
“什么意思？”蓝胭脂心中一惊。
宋勉压低了声音，说出的话却让蓝胭脂浑身一震：
“有迹象表明，周宇浩与重庆方面，也有若即若离的联系。他更像是一个……多重间谍。而他这次极力推动针对我的‘釜底’计划，除了离间你和组织，可能还有更深层的目的——挑起救国会与特高课的全面冲突，甚至……借刀杀人，清除某些知道得太多的人。”
蓝胭脂倒吸一口凉气。周宇浩，到底是哪一边的？他的目标，究竟是谁？
宋勉看着她震惊的样子，语气放缓了一些：“你现在很危险。无论是特高课，还是那个身份不明的‘影子’，可能都不会放过你。万站长指示，计划有变。”
他拿出一张小小的、印着英文的船票。
“明天凌晨，有一艘葡萄牙商船‘圣玛利亚’号离开上海前往香港。你必须立刻离开，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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