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尖刻了？”我避而不答，转过脸来仔细端详她的面容，“田田，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一声不响的离开我？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难过？”
“现在呢？”她淡淡一笑，“难过只是一时的，对么？这说明我走对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永恒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得到它，更是太难了……”
我心里一阵酸楚，却强笑道：“又被你钻了空子！其实我一直都很想你，每当想起你离开我时的情景，心里都会很难过。”
她点点头，“嗯，听着倒还像是心里话。不过，还是和你小妹不同吧？我知道，那是另一种想法，还有那个女孩子。”
“田田，怎么说呢……”
“不，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曾经做过梦，但我现在很现实，也很清醒，我不想再骗自己。我知道，如果我当初选择留在你身边，也不可能有结果的。”
她说得伤感，我不由低下头。只听她续道：“你知道么萧东，当我听到你亲口说出对小妹的感情……我，我真不知道该怎样了，我想，我以为，可以代替你的小妹，但我错了……”
我迷茫地问道：“我亲口对你说？这，这怎么可能？”
“还记得你跟人打架受伤住院的事么？那个时候你发着烧，迷迷糊糊握着我的手，嘴里却一遍遍地叫着：‘小雅，别走，别离开我……那双眼睛，是你的么……我不要你做我妹妹，你不是……’那时候，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的小妹，她对你好么？”许久，她仰视我的眼睛，好像期待着一个遥不可及的答案。
我没有回答，转而道：“你可能不知道，就在那个女孩子离开我的时候，我收到了你的第一封邮件。当时，我还以为是谁在恶作剧呢……我没想到还会再听到你的声音！”
“我也没想过再见你，我……本打算就这么离开你的，永远地离开。”她倚在我身上，一只灵巧的手指拨弄着我的下巴，那纤弱的样子像极了小妹。
“我那时候难过极了，只好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让自己慢慢适应，慢慢改变。谁知，后来我的身体……唉，今天又让我遇见你，这也许就是老天的安排，注定了今生离不开你。”她顿了顿，续道，“给你发信的时候，我刚回到香港治病，那时，我心里想的全是你。”
“你为什么要走呢，如果当时留下来，我想……我们现在应该有了家庭，也可能有了孩子。”
“生活没有如果。如果当初我留下，现在悲伤的就是我们的家庭，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她好像不愿意我见到她悲伤的眼神，扭头看向一旁。
“不去想这些了，珍惜现在，勇敢点，面对你的身体，面对未来。我会尽最大努力去拯救你的身体。”我想，现在的医学跟她妈妈病发的那个年代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了，我不相信她的人生还会以一个悲剧的结局收场。
这时，依凡的电话打了进来，我退到病房门口接通电话。“表妹醒了吗？”电话接通后她立刻问道。
“醒了，我们刚聊了一会儿，你有事么？”
“让她多休息吧，你最好找个借口出来一下，我有点事跟你说。”
我回头看了眼田田，见她已经疲惫地合上眼睛，就对她说：“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出去买盒烟，很快回来。”
田田闭着眼睛点点头。我关上门走出医院，在停车场，看见依凡一个人站在树下正呆呆出神。
我从兜里翻出烟点上抽了一口，问道：“什么事，非得出来说？”
她看了我一眼，忧郁地看向田田病房的方向，“表妹现在的状况，我不适合跟你一起出现在她面前，有些话，也不能让她听到。”
她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我跟姨父联系过了，他现在正在美国联系医院，对表妹的情况很是担心，这几天就会赶回来。”
“准备送田田去美国治疗吗？”
“不确定。据说，表妹的病症很特殊，属于比较罕见而且目前也没有特效医治手段的一种病，很多医院专家都没有肯定的把握收治。”
“到底是一种什么病？田田不肯对我说，是一种什么样的病能夺走她母亲的生命还要接着来折磨她？”
“渐冻症。”她一脸绝望地看着我。
【肌萎缩侧索硬化症（Amyotrophic Lateral Sclerosis, ALS），简称ALS，又名渐冻症】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懵，半晌才看着她问道：“那是一种什么病，很严重吗？”
“你看过王志文和江珊主演的一部经典电视剧《过把瘾》吗？”
“好像有点印象。”
“电视剧是根据王朔的小说改编，里面男主角最后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好像……好像是，最后他用尽所有力气亲吻女主角，亲着亲着就没气儿了……”我突然从回忆中震惊地醒过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依凡，“你是说……田田她？”
她痛苦地点头，泪水断了线似的滴落，“是的！电视剧里的艺术加工把这种病拍成了唯美的感伤。事实上，这种病的病发是一个相对缓慢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患者要经历各种身体机能的衰败，具体症状就是肌肉无力、萎缩、颤动、麻痹。具体在行动上，语言上，甚至心理上，都在一点一点地退化改变，到最后，可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用气若游丝来形容也不为过，更别提什么用力一吻了，恐怕连眼球的转动都变得异常困难，只能慢慢等待着呼吸和心跳的终结。”
我震惊地张大嘴巴，嘴里叼着的烟头瞬间掉落，“没有特效药吗，不能做手术吗？”
“具体的我也不懂，我也是听姨父说完自己又在网上查了一些资料才大概了解的。我想，如果有行之有效的治疗手段，姨父早就安排表妹去治疗了。”
“不会的，不会的……”
我像个醉鬼似的摇摇晃晃，伸手扶住旁边的树干，努力支撑着身体的平衡，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她会得这种病，为什么痛苦的偏偏是她……”
“她……大概还有多久？”
“……不知道，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很快……”
一瞬间，天旋地转，我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双手摸索着抓住那棵树，指甲深深嵌进了树皮的裂隙。
我生命中的女孩啊，为什么伤痛最后都留给了她们，为什么我还好好的混迹在世界上，为什么不能将他们的痛苦割一点加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