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没有答话，只是盯着狼王，眉头紧锁。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一时间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好奇。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更低了些：“不对，它真的不一样。它看着我们的时候，像是......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和我们对峙。”
狼王依旧立在不远处，一双幽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仿佛听得懂他们的对话。它周身的黑毛在月光下泛着光，像极了一件披风，而那双眼睛则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陶春生深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半步，突然抽出腰间的猎刀，冷声道：“不管它是狼是人，它要伤我们，那就得死！”
话音刚落，他猛地抬手，将猎刀掷向狼王。
刀锋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声。然而，就在猎刀即将命中狼王的一瞬间，狼王竟然身形一闪，轻巧地避开了。它轻轻一跃，落在几步之外，刀子扎在了它身后的地上，没入泥土几寸深。
“这怎么可能！”陶春生瞪大了眼睛，脸色铁青。他是赶山猎户出身，自信自己的准头绝对不差。可这狼王竟然能避开，而且避得如此从容！
李青山的神色越发凝重了：“我说了，它不是普通的狼。”
狼王低低地咆哮了一声，那声音像是藏着几分怒气，却没有立刻扑上来，反而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仿佛在衡量什么。
“它在试探我们。”李青山突然开口，声音里透着几分笃定，“春生，它没有急着攻击我们，说明它不想白白送死。狼是群居动物，如果它是狼王，它的群狼应该就在附近。”
听到这话，陶春生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他四下张望，却没发现其他狼的踪影。但越是这样，他心里越不安。他压低声音问：“那我们怎么办？它要是真带了狼群，咱俩今天可能交代在这儿。”
李青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袋子一打开，一股浓烈的腥味扑鼻而来。陶春生皱了皱眉：“你拿这东西干嘛？”
李青山低声道：“这是从山里的老猎人那儿学的。这是狼厌的味道，专门用来驱赶狼群。”
说着，他把布袋里的粉末撒在地上，形成一个半圆，将两人护在其中。
狼王似乎察觉到了粉末的气味，往后退了一步，但它的眼神里并没有丝毫退意，反而越发冷冽。它再一次低低地咆哮，声音更像是一种召唤。
“糟了！”李青山脸色一变，猛地拉住陶春生，“快走！它在叫狼群！”
陶春生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到四周传来隐隐的低嚎声。声音此起彼伏，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牢牢围住。
“完了，跑不了。”陶春生的手微微发抖，但还是强作镇定地握紧猎枪。他盯着四周的黑暗，声音颤抖地说道：“青山，要不我们拼了吧？”
李青山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狼王身上，突然间，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或许，我们不一定要拼命。”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我试试和它谈谈。”
“谈谈？！”陶春生差点没跳起来，“李青山，你脑子坏了吧！跟狼谈什么？它会听人话吗？”
李青山没有理会他的惊呼，只是一步步走向狼王。他小心翼翼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道：“狼王，我们没有恶意。你带着狼群来围我们，是不是因为你在保护什么？”
狼王的眼睛眯了一下，似乎在思索。它低头嗅了嗅地上的粉末，又抬起头看向李青山。
“听得懂？”李青山心里狂跳，但表面不敢露出丝毫慌乱。他继续说道：“我们只是赶山人，来山里找活路，不是要夺你的地盘。只要你愿意放我们一马，我们保证不再踏进这里一步。”
陶春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家伙，真是疯了......”
狼王的动作却让他们两人大吃一惊。它缓缓抬起前爪，像人一样在地上刨了两下，然后低吼了一声。
李青山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它是在让我们离开！它不想杀我们！”
“真的假的？”陶春生将信将疑。
“试试就知道了。”李青山转身拉住陶春生，压低声音道，“走，慢慢退，不要背对它。”
两人一步步往后退去，狼王并没有追上来，只是冷冷地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而随着他们退得越来越远，四周的狼嚎声也渐渐消失了。
直到彻底离开那片山林，两人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陶春生脸色惨白，回过神来才恶狠狠地骂道：“李青山，你今天真是吓死我了！还和狼谈条件，你下次再敢这么干，我可不跟你进山了！”
李青山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苦笑道：“别说你，我自己心里也快吓破了。不过，你不觉得这事很奇怪吗？”
“奇怪什么？”
“这狼王，不是普通的狼。”李青山的目光深邃，低声说道，“它不像是在守护地盘，倒像是在守护什么东西......或者说，守护某个人。”
陶春生打了个寒颤：“别瞎说了，赶紧回村吧。这山里，怕是有些我们不该碰的东西。”
两人再也不敢多留，急匆匆地往村子赶去。而那狼王，则站在山林的最高处，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月光之下，随即转身，钻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靠眼力，靠耳朵，还靠一颗安静的心。”周老满将剁好的兔肉放进一个破旧的铁锅里，又撒上了葱姜和几种调料，“眼要明，耳要尖，心要静。赶山赶的是精怪，走的是生死道，心不静，眼不明，遇到事就慌，你以为命硬就能活？”
“师父，这话听着是有道理，可我怎么总觉得你是在唬我。”陶春生嘿嘿一笑，又低头去拨火。
“唬你？”周老满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你知道我十年前是怎么失了三根手指头的？”
陶春生眼睛一亮：“您不是说被山里虎啃的嘛？”
“啃个屁！”周老满翻了个白眼，“那是我年轻气盛，眼里没山，心里没怕，结果撞上一只山魈。那玩意儿坏得很，先在树后晃着影子，故意让你以为它怕你。等你凑近了，它突然蹿出来，牙齿尖得跟钢刀一样，差点咬断我的脖子。要不是我拼命用手挡了一下，这条命早没了。”
陶春生闻言，惊得直了腰：“山魈？那不是传说里才有的东西吗？”
“传说？”周老满嗤笑一声，“春生，山里的东西，多得是你没听过的传说。你记着，赶山的第一课，就是别不信邪。山里头的精怪，从不怕你不信，只怕你不敬。”
陶春生挠了挠头：“那它们也不能都成精吧？我看有些就是野兽，您这么一说，好像哪哪都有妖似的。”
“有些是野兽，有些不是。”周老满语气顿了顿，“山魈不是兽，它是怨气成的，藏在密林深处，白天像影子，夜里像鬼火。最怕的是，它认得人心，心里胆怯，它就越缠你。你要心静，才不怕它近身。”
陶春生点点头：“那要是真遇上了，怎么办？”
“跑。”周老满干脆地答道。
“跑？”陶春生一愣，“这就完了？”
“跑得快，命就保得住。”周老满咧嘴一笑，“赶山这行，不求多大能耐，活着就是本事。”
两人说话间，兔肉的香气已经弥漫开来。陶春生吸了吸鼻子：“哎呀，这味儿真香！师父，咱山里赶了一天，也该好好吃一顿了。”
“别急。”周老满眼神一凛，忽然转头看向身后漆黑的林子。
陶春生愣了一下：“怎么了，师父？”
“嘘——”周老满将手指竖在嘴边，压低声音，“听。”
陶春生竖起耳朵，山林里传来微弱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树叶间轻轻挪动。
“师父，不会是风吧？”陶春生低声问。
“没风。”周老满抓起一根烧得半红的柴火棍，站起身，“是东西。”
“东西？”陶春生的声音发颤，忙从地上捡起一把柴刀，“什么东西？”
周老满盯着黑暗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别乱动，别出声。退到我后面。”
陶春生咽了口唾沫，悄悄挪到周老满身后，手心里全是汗。
黑暗中，那“沙沙”声渐渐逼近。忽然，一个模糊的影子从树后探出头来，反射着微弱的火光。
“出来！”周老满一声厉喝，手中的火棍猛地掷了出去。
“嗷——”一声低吼从黑暗中传来，那影子猛地一缩，紧接着，树丛“哗啦啦”一阵乱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仓皇逃走。
陶春生大气不敢出，等林子重新恢复寂静，他才小心翼翼地问：“师父，刚才是什么？”
“狼。”周老满脸色凝重，“可它不一般。”
“狼还能不一般？”陶春生满脸疑惑。
“刚才那不是普通的狼，是‘带路狼’。”周老满眯着眼，“你看它不敢近身，那是因为它不单独行动。后头肯定还有一窝。”
“那咱怎么办？”陶春生急了。
“凉拌。”周老满捡起几根干柴，往火堆里一丢，“加火，守夜。”
“它们会不会冲进来？”陶春生声音里透着一丝慌张。
“看情况。要真来了，就得拼命了。”周老满扯过身边的猎弓，又从包里摸出几支箭，一边装箭一边说，“记着，春生，这山里的夜晚，永远不要小看任何声音，尤其是这种带着‘意思’的。”
陶春生听得头皮发麻：“师父，什么叫‘带着意思’？”
“就是它故意让你听见，先试探，再下手。”周老满冷哼一声，“赶山的，遇上这种情况，就看你胆子硬不硬，手快不快。”
陶春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师父，要不我去林子里看看？”
“瞎逞能！”周老满瞪了他一眼，“你要去，才是它们等着的机会。”
“那就干等着？”陶春生显然不甘心。
“等天亮。”周老满将弓箭放在手边，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不灭，人不散，它们就不敢太过分。”
“好吧……”陶春生撇撇嘴，重新蹲下身，抱着柴刀盯着火光发呆。
这一夜，火堆的光影在两人脸上跳动，而林子里偶尔传来的“沙沙”声始终没有停过。陶春生感觉像是过了一年那么久，终于等到了一缕微光透过山间树梢。
天亮了。
“行了，收拾东西，咱下山。”周老满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赶山不是硬拼，命才是最重要的。”
陶春生看了看师父，又回头望了望林子深处，心里对赶山这行有了更深的敬畏。
李青山皱起眉头，语气不满地反驳：“陶兄，我可没吓破胆。我赶了这么多年山，野兽什么样没见过？这狼王的气场，的确不对劲。你没注意到吗？它根本没挣扎，反而像是在......盯着我们，观察我们。”
陶春生不以为然，冷笑一声：“哼，别自己吓自己了！你说它在盯着咱，那它为啥不扑过来咬你？李青山，你是不是想放了它？”说着，他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李青山，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猎刀。
李青山见状，连忙摆手：“别急，我没说要放它。可咱们赶山讲究的是天理循环，动手之前得搞清楚，这狼王到底是不是普通的畜生。”
话音刚落，狼王低低地咆哮了一声，声音沙哑而低沉，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陶春生和李青山同时一愣，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你听！”李青山盯着狼王，声音有些发颤，“这叫声像不像......像是在哀求？”
陶春生一怔，强作镇定地吼道：“哀求？李青山，你是不是疯了！一头畜生怎么可能懂哀求？别胡思乱想了，我看它这是装模作样，想吓唬咱们！”
李青山摇了摇头，眼睛死死地盯着狼王：“不对劲，绝对不对劲。我听老人说过，有些野兽修炼多年，会通人性，甚至......能化作人形。陶兄，我怀疑这狼王已经开了灵智。”
“灵智？”陶春生嗤笑一声，“你这话说出来，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开了灵智又怎样？它还是狼，咱们该杀的还是得杀。”
这时，狼王突然昂首，对着远方长啸了一声。那啸声绵长深远，仿佛要穿透山林。下一瞬，周围林间竟传来一阵低低的回应，似乎是群狼的呼应之声。
“糟了！”李青山脸色骤变，“它在召唤狼群！”
陶春生神色一变，骂道：“该死的东西！早就该一刀捅了它！李青山，快闪开，我来解决它！”说着，他猛地抽出猎刀，作势就要上前。
狼王却依旧安静地蹲坐着，双眼盯着陶春生，竟毫无惧意，甚至露出了一种类似讥讽的表情。
李青山一把拉住陶春生：“慢着！你不觉得奇怪吗？狼群都要来了，它却一点也不急，反而像是在......试探我们？”
“试探个屁！”陶春生甩开李青山的手，怒骂道，“你要是不敢动手，那就别拦着我！”他抬起刀，正要劈向狼王。
就在这一刻，狼王突然张嘴低吼了一声，声音竟夹杂着一丝沙哑的人声：“住手——”
陶春生手中的刀险些脱落，整个人愣在原地：“你......你听见了吗？”
李青山也呆住了，喃喃道：“我听见了......它说话了？”
狼王慢慢站起身，虽然它的身形仍是狼，但那双眼睛中分明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它的嘴张了张，再次发出含糊却清晰的声音：“不要......杀我。”
陶春生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道：“这、这是妖怪！李青山，它是妖怪！”
李青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妖怪又如何？咱们先弄清楚它到底想干什么。”
狼王喘息了一声，用那种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我......不是......妖。我......被......诅咒。”
“诅咒？”李青山眯起眼睛，警惕地问道，“什么诅咒？谁诅咒了你？”
狼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望向月亮，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哀伤：“我......原本......是人。”
陶春生猛地退了几步，声音颤抖：“它、它真的是妖怪！李青山，咱们还跟它废什么话，直接宰了它！”
李青山却没有动手，而是紧盯着狼王，低声道：“你若真是人，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狼王低垂下头，缓缓说道：“仇家......害我......以狼身为囚，百年不得转生......”
陶春生彻底不信了，冷笑道：“一个畜生，居然还会编故事？李青山，你可别让它三言两语骗了！”
狼王的目光直视陶春生，声音变得低沉：“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若真想杀你们，早已让狼群动手。”
周老满把兔肉剁成均匀的小块，用刀背拍了拍砧板上的肉，慢悠悠地说：“赶山靠的，是心细胆平。胆子大只是门槛，心细是保命的法子，胆平才是活下去的根。”
陶春生皱着眉头想了想，半懂不懂地问：“胆平是啥意思？”
周老满将兔肉块撒上调料，用手搅匀，抬头看了陶春生一眼，语气缓了些：“就是不慌，不躁，不管碰到什么邪门的东西，都能先稳住自己，再想退路。山里啊，最怕的是人心乱了，腿也就软了，那时候哪怕是只野兔子，你都跑不过它。”
“哦……”陶春生点点头，虽然听得半懂，但也记在了心里。他看着师父手里的调料罐，又忍不住问：“师父，你调料罐里放的是什么？咋每次吃你做的野味都比我自己烤的香？”
周老满一笑，把罐子摇了摇：“这可是我祖传的秘方，光调料就有七八种，哪能随便告诉你小子。”
陶春生咧嘴笑道：“师父你小气，我再学几年，肯定能看出来。”
周老满瞪了他一眼：“看得出来算你厉害，赶紧把火生旺，今天这一锅咱们还得留一半，明天上山带着。”
陶春生应了一声，低头往火里添了几根干柴。不一会儿，火苗腾起，烟香也跟着飘了出来。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嘟囔着：“师父，你说咱们这趟能碰上什么好东西？昨天我看到山那头好像有獾洞。”
“獾洞？”周老满眼神一凛，把手里的肉放到一边，擦了擦刀：“獾洞附近有没有什么别的痕迹？”
陶春生挠挠头：“好像有些石头翻得乱七八糟的，还有些草根被啃过的痕迹。”
周老满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獾洞附近乱了，八成是那东西来了。”
“啥东西？”陶春生一听，眼睛瞪得老大。
“獾仙。”周老满压低了声音，目光落在火堆上。
陶春生心里一紧，赶忙问：“师父，獾仙是啥？真有仙？”
“仙？哪来的仙？”周老满冷笑一声，语气多了几分郑重，“獾仙不是什么真正的仙，那只是说，獾活得够久，成了精，脑子比人还聪明。它的洞，就是它的地盘。你闯进去，不是它死就是你亡。”
陶春生听得心头一阵发毛，小声嘟囔：“那要是遇上了，咱们还赶吗？”
周老满慢慢站起身，走到火堆旁坐下，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沉稳：“看情况。赶山靠的是和山打交道，你得先看它有没有动杀心。如果只是路过，咱们避开就是；要是真动了杀心……那就得看咱们的命硬不硬了。”
说到这里，周老满伸手拍拍陶春生的肩膀：“不过，你还嫩着，獾仙这种东西，师父会替你挡着。你只管记住，山里的规矩，别乱踩线，别乱动东西，明白了吗？”
陶春生忙点头：“明白了，师父。”
两人正说着，锅里的兔肉香味愈发浓郁，陶春生忍不住又咽了口口水，转移话题道：“师父，能吃了吧？”
周老满瞥了他一眼，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急什么，兔子都还没熟透。再等一会儿，锅里的汤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