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生日礼物收到了吗？”知了叫嚷着，天气已经热得苏祁不想出门了，于是他在房间和胡卿青打视频电话，胡卿青在那边问。
“收到了。”苏祁笑弯了眼睛，他说：“我很喜欢，谢谢。”
“谢什么。”胡卿青说着，他在林荫道上走着，树影在脸上打下斑驳的光影。
“你这是在哪呢？”苏祁问他。
“在海城，看学校。”胡卿青说：“来旅游顺便看看以后要上的大学。”
“海城啊。”苏祁复述了一遍，他说：“真巧啊，我也在那边上学。”
“嗯？！”胡卿青奇怪地抬起头，他在树荫下站定，把脸对着屏幕，他奇怪道：“你不是填报的本地的大学吗？怎么会到海城去？！滑档了？！”
苏祁摇摇头，他说：“没，我改掉了。”
“改掉了？！”胡卿青声音大了些，他不解：“为什么？！你不想和你的亲亲序阳哥哥在一起了？！”
苏祁没有说话，胡卿青继续道：“宝贝，异地恋很容易分手的。”
“阿青，我一直在骗你，我是alpha。”苏祁没接他的话，兀自开口。
“我知道啊。”胡卿青道。
“你知道？！”苏祁有些意外。
“废话，三年诶，我一个omega和你待一起三年，我要是不知道你是alpha不是很好笑吗？毕竟你信息素好闻到让我腿软好吗？不止我，阿漾也知道，他的直觉可怕得很。”胡卿青说着又开始不正经：“话说啊，你哪天要是和序阳分手，考虑考虑我呗，我这种小软o最需要你这种会疼人的alpha疼了～”
苏祁闻言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只好讪讪地笑了笑。
电话那边江漾买冰激凌回来了，他闻言翻了个白眼：“你够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要改志愿？”胡卿青问。
“改志愿？”江漾也问：“改到哪里了？”
苏祁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胡卿青只好又说：“难道你因为自己是个alpha的事情打算和序阳分手？”
“这有什么好分的，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是alpha。”江漾道。
“没有想分手。”苏祁低下头去，他道：“就是……很难受，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想和他分开，但是我也不想让他这样迁就我，因为我而痛苦。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想出去走走，离他远一点。”
“他和我的世界里似乎一直都只有彼此，所以理所应当的，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一对。可是我们以后人生那么长，会遇见更多更多的人，他说他不会后悔不会丢下我，可是我怕。”苏祁看向窗外的梧桐树 他语气淡淡的。
“怕什么？”江漾问。
“怕，我做不到该怎么办？我不想辜负他，但是我真的害怕我做不到。我万一没有我想的那么爱他，没有我想的那么能坚守呢？那么他会很难过吧？他做了那么多，可我却做不到同等的付出。”
“他那天说，他为了我可以割掉腺体，我特别害怕。我怕他真的会那样做，我怕他会死，我不想那样。他的爱好重，重的像是一场会压塌树枝的积雪，我怕我受不住。所以我想静静，好好地想一想我是不是真的做好准备了，可是他一直在我眼前晃一直说爱我，我便总是控制不住想他，想继续自欺欺人，想继续自私地做一个伤害爱人的骗子。”
“可是，这样是爱吗？爱一个人怎么能给他带来伤害呢？”苏祁垂着眼睫，他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问别人。
“听不懂。”江漾如实说。
胡卿青点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你爱他他爱你，在一起不就完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就算以后兰因絮果了，好聚好散呗。”
“可是，我不想和他兰因絮果，不想只是做他的短暂的初恋，我想的是一辈子。可是如果要和一个人走一辈子，那就得对一个人的一辈子负责，可我凭什么只凭一句我爱你就对一个人的一辈子负责呢？”苏祁认真道。
小狐狸说，驯服一个人，就要对他负责。
所以爱一个人也是如此。
但对一个人一辈子负责太难了，要有多大的底气才能说出这种话呢？
“嘶，你才多大啊，你就对一个人的一辈子负责。”胡卿青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苏祁说：“我太小，我的世界也太小，所以我以为我可以对他一辈子负责，但是其实我不能，所以我要出去走走，就像小王子一样见识过玫瑰花海才知道自己的玫瑰哪怕是最普通的玫瑰，也是是独一无二的。”
“为什么不能稀里糊涂地就那样过呢？想那么多干什么。”胡卿青道：“什么都想太清楚，会很难受的。”
“你以为小祁是你啊，行了，人家有人家的决定，我们支持就行了。”江漾说着，他看着苏祁道：“你这些话和序阳说过了吗？”
苏祁摇摇头他说：“还没有。”
“说吧，如果什么都不说，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伤害，谈恋爱要长嘴嘛。”江漾说。
“哇唔，那你倒是长嘴把你上暗恋史告诉一下冰块男啊。”胡卿青打趣道。
“你闭嘴。”江漾瞪他。
苏祁笑起来，他扭头看向窗外，他想他确实要和序阳好好聊一聊。
……
晚饭后，夜幕降临，苏祁和序阳坐在院子里的吊椅上看星星。
序阳拉着苏祁的手，苏祁的脑袋枕在序阳的肩上，苏祁看了很久很久，他忽然说：“哥，我要去海城上大学了。”
“嗯。”序阳很平静应了一声。
“你不意外吗？”苏祁抬起头，他问。
“意外？”序阳问：“为什么要意外？”
苏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意外，他道：“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
“哦，所以为什么？”序阳很配合地问。
“哪有你这样的。”苏祁笑起来，有些嗔怪。
“这样不行吗？”序阳问。
苏祁也说不上来，他叹了口气，严肃了点，开口道：“好了，不和你闹了，我有话和你说。”
序阳点头：“你说。”
“我想，和你分开一段时间，所以才会去海城上大学。”苏祁说：“我要去想清楚很多事情，我总觉得我们这样不好，彼此之间有很多事情掺杂着，我不想这样不清不楚糊里糊涂地走下去。”
“参杂了什么？比如呢？”序阳皱起眉，他问。
“我……”苏祁忽地觉得那个真相很难说出口，他顿了很久才说：“我其实，和你有信息素排斥，我是……”
“我知道。但是我觉得那不重要。”序阳打断他，认真又带了点受伤地问：“就是因为这个，你要离开我？”
苏祁摇摇头，他主动抱住序阳：“不止是因为这个，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做。海城大学有国内最好的医学专业，我想学医，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想让你去做什么割腺体的事情，我很害怕。我不想失去你，我不要我们之间隔着那些东西，你一味的付出让我觉得特别惶恐，所以我也想做点什么。”
序阳回抱住他，满腔心疼，他说：“对不起，我一直以来是不是给了你很大的压力？”
苏祁摇头，他说：“你很好，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自己的问题，你不要自责，你就当是小玫瑰也想出去看看自己的小王子是不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小王子好了，他总有一天也会回到小王子身边的。”
序阳嗯了一声，他长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苏祁：“没事，只是海城而已，放假什么的我还是能飞去看你嘛，平时也可以打电话发信息，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不用担心我难过或者接受不了。”
“你说的对，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你可以出去看看。”序阳说着捧起苏祁的脸，他说：“但是记得回家，我在家等你。”
苏祁嗯了一声，他说：“要亲一下吗？”
序阳歪了歪脑袋，苏祁继续说：“他们说难过的话，亲一亲就会好很多。”
序阳知道是自己没藏住事，有点尴尬，他笑起来，他说：“可以吗？”
回答他的是苏祁的吻。
月光如水般洒下，那一吻缠绵而又深沉。
＜十六＞
苏祁去海市上学的事情，两家人都很意外，但是也都默契地没有说什么，只是担心地嘱咐来嘱咐去。
开学那天，还是序阳去送的。
两个人你送我到学校，我送你到车站，卿卿我我好一阵，最后才和对方告别。
苏祁的大学生活很充实，他起初还能和序阳打电话聊天汇报一天都做了什么，但是后来慢慢地课业负担大起来，他和序阳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聊了。
他没有再隐瞒自己是alpha的事情，学校里有很多omega喜欢他，经常去看他给他送礼物，他都拒绝了。
他看向他们时，总会想起序阳，他想小王子说的很对——对他来说，序阳是独一无二的。
他有时候会很想序阳，然后偷偷摸摸寄点东西回去，在序阳那找找存在感，而后序阳就会飞过来陪他。
但是苏祁真的很忙，哪怕序阳来看他，他80%的时间都在上课忙着弄作业。
他总会无意识地冷落了序阳，序阳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他忙。
后来，大二的时候学校有去德国做交换生的名额落到了他头上，他犹豫下还是同意了。
那边对信息素的研究更深而且严谨，他想去看看学习一下。
胡卿青听了这话他不禁道：“你和他交流越来越少了，还飞去国外，你不怕你走了，他找别人啊？”
“如果他找了，那证明我们没办法和对方走一辈子，及时止损挺好的。”苏祁说。
江漾感慨：“你好豁达啊，要是我肯定做不到，我的人，死都是我的。”
苏祁笑了笑没说话。
阔达吗？并不。
他只是想如果那样序阳会更好，他不介意自己成为被丢下的那个，哪怕会很疼。
更重要的是，他愿意去相信序阳。
他做交换生这事，家里人都表示担忧，但也没阻止。
序阳则是沉默地望着他，而后点了头。
但是那个晚上，他被压在序阳书桌上，被人从头到尾亲了个遍，差一点没控制住散发信息素刺激序阳。
序阳没动他，没有做到最后，只是一遍遍亲吻他的眼睛：“不想你走。”
苏祁知道他这是易感期到了，他抱住人，忍住不适感，强压着自己不释放信息素抵制序阳的信息素，他说：“就一年，我很快就回来了。”
序阳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还是去做了交换生，他在国外的时间与序阳联系更少了，毕竟带着时差，德国的学业负担又比国内更重。
苏祁在德国的舍友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男生，也是个alpha，很热情。
他看苏祁桌子上有个倒计时的挂历，他问：“苏，你这个倒计时是什么意思？”
“是离我二十岁生日还有多少天的计时器。”苏祁答道。
“哦，二十岁，它很重要。”舍友明显不懂，但还是礼貌夸奖。
苏祁笑了笑也没主动解释。
其实要苏祁完全放下二次分化成omega那事，也不太可能。
他总想着，如果能二次分化成omega，就不用那么辛苦地抵制序阳信息素的入侵。
所以不免有些期待在里面。
但是实现不了也没有关系，二十岁那天他就去坦白一切，继续努力研究排斥反应的解药。
还有，那么久了他也想清楚了很多，他想早点降落了。
他在德国待的最后一个月，忽地发现舍友有一本小王子的绘本。
“哦，苏，你喜欢小王子？”舍友看他眼神温柔地看着那个绘本，不禁问。
“嗯，很喜欢。”苏祁笑道：“是一个很好的故事呢。”
“确实，但是它的结尾太悲伤了。”舍友说着那双好看的碧色眼睛浮现一点哀伤。
“悲伤？”苏祁有点讶异，他印象里结局很不错才对。
“是啊，小王子被毒蛇咬死了，虽然他说摒弃了肉体才能回去，但是对我来说他就是死了啊。”舍友说着，满是感慨：“唉，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他那样真的回去了，可是他回去了玫瑰也还是枯萎了不是吗？”
苏祁怔了怔，他似乎没有这样想过，在序阳所告诉他的那个故事里，玫瑰和小王子永远在一起了。
“玫瑰那么娇气，他在的时候都要一直小心呵护，他离开了那么久，玫瑰肯定早就枯萎了。所以，我一直觉得小王子是知道的，所以他选择了被蛇咬死而后和玫瑰一起凋零。”舍友说。
苏祁抿唇不语。
是啊，花朵是很娇气的，一天能看四十四次日落的星球，它一天没有人照看肯定会被晒死。
“要我说啊，人也是很脆弱的，如果失去了重要的东西，比如爱比如家，就会像那棵梧桐一样。”舍友说着指了指窗外的梧桐树。
苏祁看过去，那棵梧桐还是郁郁葱葱的，但是它的心早就空了。
梧桐如果树心空了，起初还是正常的，但慢慢地它就会死去。
只是过程太慢，让大家都以为它没事，其实它早就死去了。
苏祁忽地生出一阵心慌来，他有点想序阳了。
＜十七＞
苏祁上次和序阳聊天还是一个月前，他有点太忙了，最近收尾才空出时间来，他特地算好了时差，给序阳打了电话过去。
序阳没接。
他有点失落，又拨给了自家老妈。
林知雪很快就接了。
视频那头，林知雪在客厅和苏柏之坐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
“爸，妈。”苏祁喊了一声。
“诶，儿子啊，哟，是不是瘦了？学业很忙吗？忙也要记得吃饭啊。”林知雪过了四十岁后就有点絮叨了，她忍不住念叨苏祁。
苏祁和她说了两句，苏柏之问：“小祁，你今年暑假回家吗？”
寒假的时候，苏祁因为实在忙不过来，又懒得来回飞就没有回去过年。
这事让两家人念叨了很久。
苏祁还哄了序阳好久，序阳似乎在他离开后，愈发孩子气了，总是耍小性子要他哄，跟以前的他一样。
“回，还有一阵子这边就收尾完了。”苏祁说着，他问：“对了，妈，序阳哥呢，他最近怎么样？我刚刚给他打电话他没接。”
林知雪的表情僵硬了一瞬，而后叹息道：“也就那样，他没接电话可能是因为在医院吧。”
“医院？！序阳哥病了？”苏祁闻言心中更加不安了。
“不是，是艾比病了。”苏柏之表情也有点惋惜，他说：“艾比年纪大了，生病是难免的事，只是这一次格外严重些。”
苏祁没有说话，艾比陪了序阳和他很久，久到他们都忘了，狗狗的生命比起人类来说太短太短。
“上个星期，序阳的外公也去世了。”林知雪说着眼眶有点红。
“安爷爷去世了？”苏祁心头一颤，他记忆里那个和蔼地老头，那个总是给他和序阳带零食讲故事的老头，竟然就这样离开了。
“你们为什么没和我说？！”苏祁很是难受，他不敢想序阳会有多难过。
“和你说了，你也赶不回来啊。”林知雪道。
她现在还记得安晴哭得崩溃的模样，还记得一直沉默的序阳在夜里安静地靠在院子里的吊椅上看苏祁的空房间的样子。
序阳没有哭，但是她看了却特别难过。
“对不起。”苏祁低下头去。
“你这孩子，道什么歉，好了，不要难过，安叔是梦里走的，没受什么苦。”苏柏之说着：“这已经很好了。”
苏祁点点头，但还是很难过。
“这阵子，你序叔叔和你爸爸身体都不太好了，你啊，要是回来，就早些回来，知道吗？”林知雪道。
苏祁连连点头。
又说了几句后，电话挂断了。
电话一挂断，序阳打电话过来了。
“哥哥。”苏祁接通电话，发现那边只有呼吸声，序阳并不说话，他主动地小声唤了一句。
“嗯。”序阳应了一声。
“你……还好吗？”苏祁小声问。
“艾比安乐了。”序阳没有答，他说：“我刚刚在陪它，没看手机。”
苏祁张着嘴没有说话，他的眼眶发起酸来，那边序阳的呼吸声颤抖，他说：“小祁，艾比没了，它那么大一只，最后就装进了一个很小的盒子里，和我外公一样。”
苏祁忽地很想抱抱序阳，可他做不到，他控制着自己不要掉眼泪，他听序阳继续说：“外婆也不太好，妈妈一直在陪她，我爸这阵子也病了，我好累啊，小祁。我真的很累。”
“我知道。”苏祁声音有点哽咽。
“你要是在就好了，你要是能抱抱我就好了。”序阳说着，他声音低下去。
苏祁咬着唇没有说话，他想说对不起，但是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好了，没事的，我自己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很忙吧？我先挂了，还要去处理艾比的后事。”序阳深呼吸了一下，他说。
苏祁紧紧抿着唇，轻声应了一声。
电话挂断后，他很久都没回神，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订好了回去的机票。
他想要回去。
这边的事情差不多结尾了，他想要回去。
序阳需要他。
他也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