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来。
住院部一年四季温度适宜，抬眼望去，绿叶随风摇摆，如同绿色的海洋。
林煜看着窗外，有些恍惚。
“林主任？”
护士凑近了点，问：“主任，你在听我说话吗”
林煜回神：“抱歉，刚才走神了，你说了什么？”
“我……我是想问你……”小护士害羞起来，扭扭捏捏的，“就是，我看网上说，沈先生和之前那个相亲对象吹了之后就没谈了……现在应该是单身吧？”
林煜点了点头：“嗯。”
“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
小护士刚要说话，就被旁边另一名护士打断了。
“小梓，上午七楼的病人跟宋主任投诉了你，你快去解释一下。”女性beta低头扎着头发，像随口一说。
“啊？赵组长……你没有帮我解释吗？那病人一直盯着我看诶！太猥琐了吧！我叫她别看我也有错吗？！”小梓瞪眼，鼻子都要翘天上去了。
赵组长无语：“……她前段时间伤了眼睛，只能看见模糊的光，你要不说话她都不知道你是个人。”
“这……这我又不知道……”小梓尴尬起来，“那只是伤了眼睛干嘛一天到晚躺着……”
“你能知道吗？一天到晚沈先生长沈先生短的。”赵组长叹了口气，“走吧，我带你去道歉。”
赵组长领着人出去，关门前，回头看了眼林煜。
青年长睫垂落，看着窗边的香樟树，唇线微微抿起，似有心事。
赵组长不禁叹了口气。
看来昨晚那场车祸真的把这位在温室里长大的小花朵吓得不轻。
她现在还记得，昨天林主任坐着救护车和沈佑一起来的时候，白皙的脸和衣服上沾了大片血渍，看上去相当狼狈。
和林煜共事也有一年多了。
林煜平常待人随和，能力顶尖不说，在遇到大事的时候，出奇的冷静可靠。
有次黑帮血拼，一个小头头被送来急救，两拨人拥堵在手术室门口又是威胁又是吼叫的，胆小的护士吓得腿都软了，林煜面不改色地做完手术，嘱咐注意事项，神色始终冷静温和。
可是昨天晚上，赵组长亲眼看见，林煜下车时眼眶泛红，眼睛里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慌张。
在跟医院的人汇报情况沈佑车祸情况的时候，甚至语无伦次，说了好几次才完整说完。
等沈佑被送进去后，林煜坐在手术室外。
那双拿着手术刀、做任何精细的手术都不会紧张的手，竟然在止不住地抖。
沈佑被救出来后，林煜在门口站了好久，一直没进去。
直到沈家母子来了一趟，他才进去看了看。
赵组长看林煜脸色还不错，还安慰了几句。
但今天法米拉殿下、一些贵族、和沈家那个少爷来了一趟，林煜从病房出来的时候，脸都是红的。
问他怎么了也不说。
然后就开始发呆，时不时摸摸自己的耳朵和脸。
难道是因为当时林煜坐在副驾驶，却只受了轻伤，那群人迁怒林煜？林煜担心被针对？
赵组长有点为林煜打抱不平，但也不敢探听他们贵族之间的事情，便作罢了。
实际上，林煜确实有些担心。
但不是因为被迁怒什么的。
而是担心沈佑的……那方面问题……
沈知然来的时候在看视频，声音外放，林煜听见视频里面的人说沈佑“那里”不行了。
本以为是个玩笑，但沈知然又带了补汤来。
作为男性，林煜也知道那玩意儿的重要性。
他忍不住担忧，如果沈佑那真的受伤了，要怎么办？
那辆车离副驾驶更近，受伤的人应该是自己，沈佑替自己承受了伤痛。
他不想沈佑因为救自己连一个正常的alpha都做不了。
偏偏昨晚做手术的医生只检查了皮外伤和内脏，没有检查其他地方。
当然，沈佑也不可能允许医生探寻自己的隐私。
林煜只能靠自己了。
可是今天，沈佑懒洋洋往后一靠，那句“林医生要自己检查吗”，直接把林煜cpu烧干了。
温和清润的青年站在那里，耳朵都要红透了，借口有事匆匆离开。
又郁闷得不行。
这……他……他怎么检查啊……
病人的身体对林煜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并不会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但那是沈佑。
跟别的病人怎么能一样。
他怎么能检查……沈佑……那种地方……
这不是为难医生吗……
还是说，沈佑就是觉得自己不会检查，才说这样的话堵自己嘴？
为什么不想说？
不会真的不行了吧？
林煜越想越偏，越想越焦虑，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连带着，这一整天精神都不太好。
因为从其他医生那里接管了沈佑的恢复治疗，一天三次都得给沈佑做例行检查。
晚上，站在门口，林煜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进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阿煜，怎么在这里站着不进去？”
“韩学长。”林煜看见来人，打了个招呼。
“还叫我学长啊？”韩止笑着说，“都毕业两年了，而且你现在是我的上司，是不是叫我‘小韩’比较正常？”
“那也太没大没小了。”林煜笑，“而且以你的资历，如果在韩伯伯的医院，说不准已经是院长了。”
林煜和父亲林晋的关系非常恶劣，因此即使是进自家医院工作，林煜也没靠林晋，一切升职都是按照流程，除了汇报工作更是一个字都不想跟林晋讲。
但韩止和家里关系很好，按理说应该进自家医院的，林煜之前还听说韩伯伯想让韩止直接从某家分院的副院长干起。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来这里当普通医生。
提及此事，韩止的神色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我可不想当院长，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说完就盯着林煜。
很期待他问下去的样子。
林煜其实不太好奇别人的事情，但韩止这么明显地想让他问，他也不好扫兴，就问：“是什么？”
见他上钩，韩止单手撑着病房门，垂眼看着林煜的眼睛，声音沉缓：“阿煜，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林煜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正要问，韩止的身体却忽然往里一歪，脚步踉跄，往病房里面摔去。
又在摔倒之前，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手臂，拉了起来。
“注意安全。”
青年挑眉，一副好心人的样子。
好像刚才突然把门打开，让韩止差点摔倒的人，不是他一样。
还没站稳，韩止就甩开那只手，冷冷看着除了头哪里都包裹严严实实的沈佑。
“沈先生，偷听别人讲话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习惯吧？”
“你们在讲话吗？”沈佑表情淡淡，“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看看我的主治医师怎么还没来给我检查。”
韩止：“……”
他刚要开口，沈佑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环抱，好整以暇地说：“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说吧。”
好像一个很耐心站在旁边等着别人办完事的、很懂事、很礼貌的人。
韩止：“……”
韩止脸都要绿了。
这个沈佑，分明就是故意来打断他跟林煜说话的。
在装什么呢装。
偏偏林煜还完全没觉得沈佑做的有什么不对劲。
林煜看向韩止，说：“韩学长，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韩止这下，是真的想吐血了。
第三个人在场，他想说的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深吸一口气，韩止对林煜笑笑：“算了，我们也不差这一两天，反正都是确定好的事情。”
说完，冷冷瞥了一眼沈佑，快步离开。
林煜眉心微皱。
“确定好的事情”？
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就被沈佑不满的声音拽回思绪：“还要看多久，林医生？”
林煜转过头，沈佑已经走向病床，并且躺了下去。
已经做好被检查的准备了。
甚至还用眼神催他快一点。
林煜关上门，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手套和仪器，给沈佑仔细检查了基础问题。
确实问题不大，但沈佑的表情却不太好看。
林煜问：“哪里不舒服吗？”
他怕自己有哪里没检查到位。
至于是哪里……
林煜的眼神不自觉往沈佑腰腹处瞥了眼，又迅速收回。
但这点细微的眼神变化，逃不开沈佑的眼睛。
沈佑靠着床，忽然就起了逗他的心思，故意道：“嗯，确实有一点。”
“哪里？”林煜紧张起来。
“腰。”沈佑盯着林煜的脸看，林煜担心的表情让他的心情莫名好了很多，于是继续编，“伤口痒。”
“我帮你涂一点药膏。”
林煜不疑有他，从旁边拿出一盒药和棉签。
他让沈佑衣服，解开绷带，用棉签沾上药，仔细地涂抹沈佑伤口处新结的痂。
青年离得很近，呼吸洒在皮肤上，好似被羽毛抚摸，又轻又痒。
沈佑垂眼。
忽然惊觉，这样的角度，简直就像是林煜在给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沈佑感觉玩笑开得过头，立刻就往后退。
却不料林煜先按住他的腹肌：“别乱动。”
沈佑呼吸猛地一乱。
闷哼声，猝不及防响起。
沈佑猛地睁大眼睛。
林煜问：“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不是。”沈佑停了几秒才出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没事，喉咙痒……很不舒服，是不是需要吃药？”
说着，咳嗽了几声。
他自己完全没发现，这样的举动多么欲盖弥彰。
林煜处于关心中，也没发现沈佑的不对劲。
想了想问：“要不然我去楼下药房帮你拿一点糖浆，缓和一下？”
“好。”沈佑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谢谢。”
“这么客气。”
林煜笑笑，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
沈佑垂眸，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沈大少爷从小到大，一向聪明清醒的思绪，在这一刻，像是被一万头羊驼践踏过般，乱得彻底。
他觉得，自己说不定，真的出现问题了。
否则怎么会对自己的朋友……
有这种不该有的。
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