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怔了怔。
最近一段时间，她总是能从春晖或者夏仲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它们组不成一个人，却组成了一个阴影。
“秋暮……她在这里吗？”桑榆轻声问，“上次我去找春晖，他说一千零一夜用这个人把你钓了出来。”
“在这里？这要怎么说呢……”夏仲道，“我确实在照片上看到她了，但现在还没有遇见过。而且说起来，上次我确实是被钓了出去，但死的不是我。”
是另一个夏仲。
夏仲没有开口，但桑榆却把他想说的话补全了。
而一千零一夜到底为什么非要夏仲死……
桑榆想起那最初她几乎每天都在碎碎念的三条规则。
一千零一夜不想被观众们察觉到游戏的真正性质，所以一直以来标榜模拟现实，并且严厉限制所有的玩家，坚决不允许他们肆意将真相传播。
大概那些真的体验过游戏的玩家都能摸清这薄薄的窗户纸下是什么，可协约和欲望都摆在那里，所有人都保持了缄默。
那安静像潮水，淹没了求救之人的声音。
那光线越发清晰了，等到再走近一些，桑榆才看清那一群人的情况。
一个不算狭小的洞穴，堆放着几个背包，中间用石头圈了一片区域，篝火再不断跳跃着，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眼下那四个人围在篝火边取暖，每一张脸都被火光照得橙红。
“哝，你看。”夏仲指给她看，“徐阮旁边坐着的那个带胡子的人叫何家乐，再过去那个瘦瘦小小的叫陈伟。”
“真没有啊姐。”陈伟苦着脸，“我们包里就那点东西，不是给你们看过了吗？”
“按理说你们会出现在这里和我们一块就没道理会少这样东西啊。”徐阮把玩着微卷的发尾，何家乐挠了挠头：“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是d组的？”
徐阮看了他一眼：“我还是c组的呢。”
何家乐缩回去了，看起来不想再和她争辩，可两个人连一张合照都没有，这种事情确实古怪。
可在夏仲的合照上面能看见陈伟一个人，“还是说你们两个人的角色不会一块的？”
“可是。”陈伟也皱了皱眉，顺着徐阮的想法往下说道，“你们那张合照上面那个男的和那个女的也不在这里啊。”
“别乱猜了，各位。”夏仲提着灯走近，桑榆朝所有看过来的人点点头，只听他继续说，“桑榆手上也有合照，和我那张差不多，不过那上面d组的人是何家乐。”
陈伟扭头看向徐阮说：“这下可以证明我们不是卧底了吧？”
徐阮随意点头：“嗯嗯行，实在没有就没有吧。”
陈伟一噎：“你是不是根本就没信……”
桑榆把那张合照递了过去，看了一圈那几双神色各异的眼睛。雨声已经无法透过厚重的土层和山体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了，只剩下枯枝烧断的噼啪声。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桑榆顿了顿，“为什么都聚在这里吗？”
等到五个人东一句话西一句话的解释，桑榆才理解了如今的情况。
那场泥石流的确席卷了所有人，在它呼啸而过之后，所有人都忽然清醒过来，醒时处在不同的地方。
但其实也依旧在这片荒山野岭里，只是四散着难以遇见。
接着，他们注意到背包里这张多出来的合照，无论合照上是什么人，合照背后都有一句字体相同的话：
探秘洞穴三（五）组，冲！
这群容貌和他们一模一样的登山客，为的就是探索这个隐藏在深山中的洞穴。
除去桑榆和那两个d组的人，春晖他们的目的最初高度相同，就是找到一个洞穴。
而不出意外的是，无论他们选的是哪个方向，冥冥中都有种感知，觉得一定能找到洞穴。
在暴雨仍然在酝酿之时，春晖三个人已经率先在洞穴中遇见并且集合完毕。
而何家乐和陈伟则是和桑榆一样，为了躲避暴雨而钻了进来，并且被四处摸索的夏仲捡了回去。
雨珠像冰雹往下砸落，失去目的地且无法离开的他们只能先在这里安营扎寨，尝试在这里触发剧情，并且尽可能度过这不知道要面对多少东西的七天。
“按理来说应该还有更多人的才对。”徐阮撑着脑袋拨弄火堆，“洞穴是一个剧情点，如果他们不在，难道这条主线是多点并行？”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们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春晖说，“但是我们不可能七天的时间都待在这里。”
物资有限是一个巨大的问题。“本来一个人有的食堂就不多……”陈伟低声道，“我们六个人还凑在一起，真的不会发生些什么吗？”
“我们不就是为了让剧情得到推动才来到这里的吗？”夏仲笑道，“你觉得会发生点什么？”
“……”陈伟张了张嘴，小声问，“你们三个都是A组的吧？”
“对。”夏仲点了下头，随后又指指徐阮，“有必要的话她也可以是A组的。”
徐阮白了他一眼，却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何家乐担忧地看了一眼陈伟，两个人似乎有些担心这人数不利的局面。春晖忽然开口道：“没到那种地步。虽然主线名称是一线生机，但目前还不用我们互相残杀，安心待着吧。”
春晖把话挑明，却是更让人如坐针毡。
短暂的安静之后，春晖又道：“还要再休息一会吗？不用的话，我们可以推动剧情了。”
“什么？”
春晖的话让在场的人一愣，夏仲非常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勾着春晖的脖子大声说：
“你知道怎么推动剧情怎么不早说？”
春晖淡淡看了他一眼：“是你们都忘记了。在车上的时候拿到的那本笔记本还在我这里。”
徐阮也想起来了：“那本东西有内容了？”
春晖轻点了一下头：“嗯。我醒的时候就从背包里翻到了它，最开始它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刚才桑榆刚刚过来时，里面出现内容了。”
说着，春晖向所有人展示那本他从一开始就拿在手中，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的棕黑色笔记本。
那上面的内容最开始是被晕染开的模糊，但现在，那些字迹变得清晰无比。
“1月17日，天气阴。
老云说这个天气尤其适合来爬山，我看他看不是想爬山，是冲着那个山洞去的。”
春晖念完一部分内容：“是日记？”
陈伟提问道：“是【我们】中的人写的吗？”
“称呼耳熟。”徐阮挑了下眉，“应该是照片上的，但不是我们之中的。还有内容吗？”
春晖便继续往下念：“不过，我能理解他的想法，毕竟这么久过去了，当年我们几个人的愿望就是去小时候遇见过的那个山洞再看上一眼。”
如果不是他提起，我都快忘了。以前我们很喜欢一起去犄角旮旯的地方冒险，那时候找到一个山洞，我们一群人钻进去，差点出不来了呢。
那时候……唉。其实我也挺赞同的，毕竟过去了那么久，我们总要给个交代，不然觉都睡不好，那叫个什么事。也许……我们能找到她？无论是生是死，见到了总比没有见到要来得好。
春晖翻过一页，而下一页在所有人眼中，却是一片空白。春晖继续向后翻去，在无数空白页中，他再次翻到了有内容的那一页。
“嗯？”他顿了一下，将笔记本摊放在地上，确保在他周围的人都能大概看清上面的内容。
“1月17日？这怎么也是1月17日？”徐阮看清了这篇日记上的日期，“哦，会不会是被困在这一天中了？”
这一页的内容，比上次要略微多一些。
【1月17日，天气暴雨。
我们一大早就来到了这边，路上还遇到了另一波登山客。大家伙们凑在一起拍了合照，徐姐带的拍立得派上大用场了，拍完就能出片，我们送给了他们一张，不过徐姐似乎不太高兴？
很倒霉，简直倒霉透了。我们才刚刚坐着火车来到这附近，照片都没拍两张呢，忽然就下起了暴雨。
这场雨来得太突然，我们甚至都来不及找出背包里的雨衣就被淋了个彻底，然后更倒霉的事情发生了——我们的雨衣被剪烂了！
老天！我几乎能想象到到底是谁干了这种缺德事，我们出门时，所有的东西都是完好的！那群登山客是想干什么？
我们只好被迫淋着雨找地方躲，最后，我们来到了这里。这个山洞，我对它的印象一直很深刻，连这个我们歇脚的地方，都深刻得无与伦比。
如果你的人生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那么我想你的感受会和我一样。
我们在这里遇见了奇怪的事情。
……
也许不能这样说。因为我们在洞里遇见了其他人。】
日记再次中断，春晖再往后翻，那些晕染的字迹越来越多，和之前一模一样。夏仲问道：“这儿怎么还是这样？”
春晖严肃地摇了摇头：“我来的一路上没有让它再被弄湿。”
陈伟的眼睛一直黏在上面，此刻看见他不断翻页的动作，咽了咽口水：“喂，春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后面晕染的字……颜色变了？”
春晖按住其中一页，黑里带棕的花状墨迹点缀在黄白色的页面上。咋一看没什么奇怪的东西，但这棕色的来源……
春晖再往后翻，那棕色越来越多，甚至到最后变成显眼的红棕色。
终于在翻到最后一页时，内容再一次出现。
【1月17日，天气？
我不知道这是第几天了。所以我只能接着一笔一划地写下17日这个该死的日期。
那场暴雨之后，我们被困死在了洞穴里。没有离开的路，更没有食物。
徐姐待不下去了，她在不久前去了地下暗河，想要从那里找到离开的道路。过去了那么久，她一直没有回来。
我们快饿死了，剩下的食物并不多，也许只能让一个人活着，可是我们要怎么选择？要让谁活着？
谁都不想死啊。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我抢也抢不过老春和何家乐的啊。
这几天我一直梦见秋姐，我总感觉她就在这里，可是这里连尸体都看不见……
我们该怎么办？
老春说，实在不行，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选一个人起头，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必须包含自己的人生经历，如果谁撒谎，或者谁接不下去，就得离开去找新的路。
我很难想象他居然会说这种话。
也许被困的时间太久，我们都有些疯了吧。
毕竟……我们真的要死了。
可是该由谁来开始呢？
其实我想应该有人在止不住地担心，毕竟大家都太饿了，如果真的因为玩了这个游戏而离开这里，最后剩下的那些食物……
没有人知道答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
我们又见到她了。
在**死的时候。】
日记戛然而止。
最后那个名字模糊不清，完全无法辨认。
字迹从一开始的整洁到后来的凌乱，笔画变虚浮，也渐渐攀附上了红棕色。
就像有人用着冰冷的手，颤抖着混合着伤口中的血液，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些内容一样。
“秋姐是秋暮，老春是春晖，老云……”徐阮转过视线，“是你吧？”
夏仲托着下巴，淡淡道：“是。”随后他话锋一转，轻飘飘带过了这个话题，“就按这么看，这个写日记的人应该是长轮。而我们现在，正在复刻……”
他的声音一顿。
桑榆已经站了起来，夏仲瞧她一眼，把手里的提灯递出去，桑榆接过：“我去看看。”
春晖点点头，只道：“注意安全。”
徐阮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身上的衣服依旧半干不干地贴着身体，走动起来的风带得全身都泛冷，但这样干得更快些，桑榆敛眸，手中火光闪烁。
复刻……
复刻……
就算在地底下，真的有可能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