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九月十一日，对陆自明来说是个难忘的日子，这是他第二次来北京。上一次还是陪刘积仁一起来，那次创造了他很多人生的第一次，比如第一次乘飞机，第一次来北京，第一次看见天安门、第一次吃北京烤鸭......明天张如生将陪他一起到国家建设部报到，虽然已不是第一次来北京，但心情还是格外激动。张如生局党委委员的职务已经搞定，心情大好。
国家建设部在北京西城区一环内。主楼是一座有历史年代感的七层建筑，楼层不算高，外立面也不繁复，但显得庄严厚重，雍容沉稳，简洁大气，是当年典型的苏式风格建筑。陆自明推测，应该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产物。大楼的门口两株银杏树，叶片已微微泛黄，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匾，简洁朴素，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门口有一名武警战士站岗。张如生和陆自明一起走过去，被武警战士拦下。一番解释后，他指示到传达室办理登记手续。走上台阶，踏入一楼大厅，左手边有个传达室窗口。张如生上前，出示了市委组织部的介绍信，又把身份证做了登记。传达室的同志拿电话与人事司的同志做过确认，才让他俩进去。到人事司干部四处办理了挂职登记手续，经办同志跟村镇司联系好，让他们去村镇司报到。村镇司在五楼，两人又来到村镇司综合处报到。
村镇司综合处的胡处长热情地接待，并把他们领到刘亚芳司长办公室。刘司长是一位五十多岁年纪的女同志，得知陆自明是江南省深州市建设局派过来的，很高兴。说自己也是江南人，遇到小老乡了，对他的到来表示了热情的欢迎。又带他到朱豫东副司长和陈副司长办公室，以及其他各个处室转了一圈。综合处帮陆自明办理了一张出入通行证，一张食堂饭卡，还给了他两本笔记本以及一些文件和文具。最后带到小城镇建设处，把他介绍给赵毅处长。小城镇建设处一共五人，在一个能容纳七人的大办公室里集中办公，赵毅处长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个型高大，一看像北方人的体格。说话很严肃，但是也很客气。把处里其他四位同志一一介绍，黄立诚副处长、钱正熙副处长，还有张庭光、李向东两位年轻同志。大家与他一一点头致意。赵处长指着一张空的办公桌说道：“小陆，这张办公桌是你的，以后就在这里办公了。今天呢，你先回去，添置点生活用品，明天正式来上班吧！”
对他此次挂职，局里相当重视，挂职期间的待遇按照出差补贴计算，每天有三百五十元的差旅补贴。陆自明下榻的是建设部周边的一家快捷式酒店，每天的房费是三百三十元，含早。中餐和晚餐都可以在建设部食堂吃，这样每天的生活补贴也足够他在京城的开销。另外的请客活动消费，有刘积仁的一句话也不用担心没地方报销。从经济上来说，局里是大力支持的。现在全国各地大搞开发建设，城乡统筹一体化推进，建设行业如火如荼。各个中央部委手头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专项政策或者专项资金支持，但是僧多粥少，各地政府为争取政策和资金，纷纷跑“部”进京。
报到顺利完成，吃过中饭，张如生直接打车到机场返程了。陆自明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回宾馆，推开房间门，里面有带来的两大包行李，以及一大包深州的土特产、伴手礼。自己的两大包行李，除了几件换洗衣物、鞋，就是几本书和笔墨纸张。昨晚，他已经到附近的甘家口广场超市里采购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一瓶洗发水、沐浴露、几只晾衣架等。似乎暂时也不缺啥，陆自明不打算再去逛超市。
九月的北京，天气还很燥热。陆自明打开房间空调，斜躺在床上，心情百无聊赖，同时充满着对未来不确定的担忧。此次挂职，从知道算起到今日成行，经历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心理准备已经十分充分。对北京将会遇到的各种困难和问题，自己在脑子里做过无数种设想，最后还是有信心凭借自己的能力予以克服。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假设，构筑起了牢固的心理防线。但是，今天报到一趟，真正走进中央部委的神圣殿堂，见识了形形色色人等，还是觉得内心十分卑微。心底再次泛起种种疑虑：我能行吗？自己真的能担负起刘局长的重托？心里直打鼓。墙角的那一大包土特产，是刘积仁专门吩咐局办去给他采购的，大多是一些丝绸方巾、文房四宝之类的伴手礼。当时想得简单，见到部里的同事就随手发一份。但是看今天的架势，中央部委管理森严，连礼品都很难带进去，怎么办？他盯着一大堆礼品犯愁，没想到之前设想的种种困难还没有遇到，这带来的小礼品就成了第一道拦路虎。陆自明忧心忡忡。
整整一个下午，陆自明都在宾馆房间里思考，用毛笔认真写日记，让自己躁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傍晚，他到宾馆边上一家小驴肉馆子，走进去就四张桌子，环境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陆自明也没那么讲究，看了看墙上的菜单，点了一份炒驴肉和一份米饭。不一会，老板端上来热气腾腾一个小锅仔，陆自明看了倒吸一口气，菜量太大了，这哪里吃得完啊！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在深州没有新鲜的驴肉馆，陆自明也没有吃过，因此才会好奇进来品尝一下。为了不浪费，陆自明放开肚皮大口吃肉。肉蛮香，但最后还是剩了至少三分之一没有吃完，没办法，这里也不可能打包回去，只能浪费了。一结账，驴肉三十五元，米饭一元，一共三十六元整，与这份菜量比起来真心不贵。北方人的实诚在这种细节上就能体会的到。吃完饭并不想回宾馆，下午闷坐了一下午了，应该到外边走走。
夕阳西下，晚风习习，陆自明沿着外边的人行道随意地散步，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车流，突然有一种新奇的感觉。这里可是京城，是首都，自己之前读书，明清近六百年的历史，这里一直是京都。历史上多少大人物曾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他默想张居正、徐阶、于谦、张廷玉、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多少大人物都曾在这片天空下生活，可能也走过眼前的这条道路。现在自己可以每天呼吸这座古老帝都的气息，感受它的晨昏日暮，仿佛穿梭在历史与现代的边缘，随时浮想起那些风云人物、英雄豪杰，与他们共一块土地，同一个天空，所不同的仅仅是时间的维度。脚下这片热土演绎了多少令人热血沸腾的事件，见证了多少波云诡谲的阴谋，惯看了多少英雄际会风云，又历经了多少离合悲欢！想到这，他不禁升起一种神圣感。不知不觉路过一处高墙大院的地方，走过去看看似乎还有警卫站岗，仔细一看挂着的门牌，赫然写着“钓鱼台国宾馆”。陆自明赶紧走回路上，继续向前散步。一直走到一座公园，挂着“玉渊潭公园”的牌子，问了一下，需要购买门票才可以进入。陆自明想，我们深州的公园早已经一律取消门票了，全部免费对外开放，没想到京城居然还要收费。他摇摇头，打道回府。
第二天早上，陆自明定了六点半的闹钟，但其实闹钟还没响，六点十分就醒来了。洗漱完毕，到一楼餐厅用过自助餐。陆自明换上一身自认为最精神的衣物，出门前还对着镜子梳理了一下发型。经过昨天的调整，他似乎再次注入了动力，精神抖擞地出门上班。
从宾馆走到部里只需要七八分钟，他仍是从正门进，武警战士看见他陌生的脸孔仍旧是拦下。陆自明出示了《通行证》，上面盖着村镇建设司的大红章，很顺利地进入大楼。小城镇建设处办公室在521室，到了门口发现门没有开，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钥匙，只得在门口等着。大约八点钟，赵毅走过来。
“赵处好！”陆自明礼貌地打招呼。
“哦，小陆啊，这么早？你早餐吃过了吗？食堂里有早餐，你可以在那里吃的！”赵毅客气地说道。
“哦，我住的酒店有早餐的，吃了点过来的。”
“这样啊，也好。你等会跟小张那里拿把钥匙！”赵毅边说边开门。
陆自明去打了两壶水，又去拖地。赵毅坐在办公桌前看起了电脑。过了一会儿，黄立诚、钱正熙、张庭光、李向东陆续到了，大家轻声打个招呼，就开始各忙各的工作，并无过多交谈。陆自明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也拿起一堆文件开始学习。
“小陆，你过来一趟！”综合处胡处长在门口叫道。
陆自明赶紧跟胡处长来到综合处。
“小陆，你是从地方基层来挂职的干部，是对司里工作的支持，先向你表示感谢！”胡处长很官方地说道。
陆自明谦虚道：“哪里，胡处，我是来学习的！”
胡处长继续说道：“但是中央部委的工作与地方政府工作还是有区别的，有的情况你还是要注意一下。今天上班第一天，先要给你宣讲一下保密条款，中央部委的工作十分严谨，许多工作还涉嫌机密，因此，保密是对中央部委所有工作人员的一个基本要求。下次，人事司还会专门组织你们挂职干部做保密教育，观看视频。今天我先跟你讲一下情况，等会还要签订一份保密协议。”胡处长不紧不慢地跟他讲工作中需要注意的保密事项。陆自明拿着笔记本认真记录。
“所有工作电脑都不允许接外网，只能内部使用。每个处室有一台专门接外网的电脑，供大家查询信息使用。所有的文件不允许使用qq、U盘等媒介传输，只能使用光盘拷贝。涉密文件一律不许私自拷贝留存，只能保存在工作电脑中。办公厅机要室会定期检查每台工作电脑，包括使用记录、拷贝记录以及涉密文件的保管工作，这方面以前是出过事故的。而且涉密的事故一般都不是小事，一定要注意！”胡处长慢条斯理，娓娓道来，但是神情十分严肃。
“哦，还有，司里有两台复印机，在走廊的尽头，每个处室都可以使用。密码你记一下！”
陆自明认真记下胡处长的每一句话，心想，中央部委的工作还真是不一样，严谨认真。
签好《保密协议》后，胡处长继续说道：“总之，以后工作中要有保密这根弦。当然，廉政教育方面，我相信地方政府也有这个要求，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大家都是公务员，党对廉洁从政的要求是一以贯之的。在中央部委工作，更要成为廉洁从政的楷模！”
“我明白，胡处长，您放心！”陆自明态度坚决地答道。
胡处长换上一张轻松的笑脸说道：“你能从基层选拔上来挂职肯定是经受得住组织考验的！生活方面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可以跟赵处长讲，也可以直接跟我来说！你现在住哪？房费多少？”
“我住在部边上的汉庭酒店，房费每天三百三。”
“这个酒店是司里的协议酒店，我帮你打个电话，看能不能便宜一点。”说着拿起电话拨通了汉庭的酒店经理电话，一通沟通下来，房费变成了每天三百元。
陆自明连连道谢，这样每天的生活经费更宽裕些了。
“部里食堂每天的伙食费早餐是两元，中餐是六元，按工作日打到你的卡上。晚餐在食堂吃是自费的，而且晚餐的价钱也和市场价接近，好在附近的餐饮店很多选择，你可以自己灵活解决。”胡处长轻松地说道。
中午十二点下班，赵毅起身去吃中饭。大家相继跟着站起往外走。从一楼大厅往大楼的后面走，有一个后院，过道两旁整齐地种着两排高大的白杨树，像两列卫兵站立两旁，树冠将近与主楼的楼顶比肩。陆自明紧跟着赵毅穿过后院门，赵毅指着旁边的一座一楼的建筑说道：“那边是早餐和晚餐的食堂，这个两层的小楼是中餐食堂。司局级以上领导在一楼用餐，其他人在二楼。”众人一起走上二楼，在入口处刷了一下饭卡。走进去，里面是宽敞的自助餐厅。陆自明跟着赵毅，拿起一个不锈钢餐盒，只见食物丰盛，眼花缭乱。主食有饺子、面条、米饭、凉皮......菜品更是五花八门，极其丰富。陆自明每样夹一点点，打了七八样菜，餐盘已经快要放满，想想要注意形象，不再取菜。打了一小碗米饭，看看赵毅已经坐下和其他司局的同志在一桌边吃边聊。黄立诚那桌还有一个空位，赶紧走到边上坐下。用餐的餐桌可容纳四人，两人面对面而坐。黄立诚正在跟建筑市场监管司的一位同志聊天，还有一位年轻同志一言不发低头地吃着饭。黄立诚说道：“许处，这位是来我们司挂职的新同志小陆。”陆自明客气地跟许处长点头打招呼。
“哦，小陆是从哪里来的呀？”许处问道。
“我从江南省深州市建设局过来的。”
“哦，江南深州的？”许处说道。
这时边上那位年轻同志抬头说道：“这么巧，我是江南吴州市建委的！”
“这位是来我们司里挂职的小沈，沈文桐，也是上星期从江南省过来的！”许处介绍道。
吴州市是深州市的相邻地市，地域相近，人缘相亲。陆自明也感到很亲切，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