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吐露真言
凤筠又岂知道,她大晚上的宿于这种眠花卧柳之地,还口口声声说有事要忙,在对方听来是何等意味。
更不必说,他才将那几个姿色妖娆的小倌儿赶了出去,此刻余火尚未消除,她竟还急着轰他走……
“夜色已这么晚了,你又喝了酒……我送你回府吧。”段少允竭力维持着如常的语气。
更可气的是,她早已背过身子去,佯作睡着,就连他同她说话,都只当没听到。
胸口堵着一口气,段少允难得没再继续纠缠。
他语气生硬:“好……你还有事要忙。那我先走了!”
天知道凤筠别说跟那几个小倌儿发生些什么了,她刚刚那一觉睡得十分踏实,竟连小倌儿的衣角都没瞄见。
因此此时虽听出对方似是十分生气,却也搞不懂是为了什么,只当他是气自己大晚上白跑一趟。
也不管他气不气,总之只要他肯乖乖离开,凤筠便松了口气。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暗喜,竟又听男人道:“筠儿,你没话和我说,我却有话要对你讲。其实……今夜我是来和你辞行的。”
背对着他,凤筠默默睁大了眼睛。
“皇兄有意命我南下,去枫浦地界平乱。此行算不得远,离京城最近的御林军都屯守在那边。若事情顺利的话,不出月余我便回来了。我已安排好了一切,这段时间阿嵩他们会护你周全……在我走之前,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回应他的,却仍是一片寂静。
段少允自嘲地暗叹一声,摇了摇头,抬脚便往外走。
听着脚步声愈来愈远,凤筠终于坐不住了。
她翻身而起:“不行!那地界被你皇兄的军队守得铁桶一般,哪乱也轮不到它乱!事出蹊跷,你这不明摆着去送死吗?”
果然,段少允的脚步顿住了。
她的阻拦,似乎早在他意料之中。
只是他并未露出几分喜色,反而是一脸淡然:“此事已定,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凤筠急了:“圣旨还未下,怎么就不能转圜了?”
“因为这事不只是我皇兄一人敲定的……”他顿了顿,“是我自己想去。”
“你……你糊涂了?”凤筠感到十分难以置信,“你这样做,不就等同于自己把脖子洗干净了,递到人家的刀下吗?”
段少允沉默。
“别又是那套与虎谋皮的说辞!纵然你手眼通天,只要进了你皇兄的罗网,也总有力所不及的时候。你的身子才好了一日,便忘了昨日是如何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等死了?”
可惜就算她磨破嘴皮子,竟也劝不动对方分毫。
段少允甚至连半句解释都没有,只对她笑了笑,转身便走。
那笑容里并没有几分喜色,倒含着些人对无可奈何之事的释然,令凤筠看不懂。
见他话说得不清不楚的,脸色也不大对劲,凤筠更急了。
她抽身挡在他和门扇之间,“不许去!”
“别闹了,快让开。”男人眸光微凉,低头觑着她焦急的神色,“你刚刚不是还说有事要忙吗?”
“我、我的事倒也没什么要紧的……哎,别管那些了!你先答应我,别去平那个劳什子乱!”
“为什么?”他问。
“这还用问为什么?”凤筠愕然,“去了就是一个‘死’,那还去做什么?”
段少允伸手将她从门边推开。他并未当真用力,可还是能轻易压制住她的反抗,将她阻拦的手尽数挡下。
她去扯他的衣袖, 又被他躲开了。
眼见他真要夺门而出,凤筠恨不得变出一捆绳子,先将他捆住再说。
可惜她并无绳子,胳膊倒是有两条。
“不行!你不许走!”说着,她再顾不得其他,干脆直接扑上去自身后将他拦腰抱住。
这一招无异于撒泼耍赖,明知没有用,但她实在已是黔驴技穷。
段少允并未料到她会做出这种举动,感受着身后的热度,心底的死灰难免起了些复燃的苗头。
可他警告自己,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若次次沉溺于她的那一点点关切,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冷下一颗心,掰开她的手。
“筠儿,你失态了。你前段时日不是一直提醒我,要恪守男女大防,要守规矩。”
凤筠懵了:“你……我……都这个时候了,你跟我讲规矩?”而且还是拿她的原话来回敬她。
前几日天天堵在她家门口的时候,他怎么不提规矩?
“难道不应该吗?何况我走了,就再没有人天天往你眼前凑,惹你心烦了……你又何苦拦着我?”
“我不拦着你,难道要看着你去送死?”凤筠脱口而出,“我、我是担心你啊!”
“担心?”他轻笑一声,“既是如此,我倒情愿你别管我。”
凤筠听得更糊涂了。
比起气恼,她现在更多的是感到费解:“不识好歹的东西……我关心你倒有错了?”
平日她不过是多看他一眼,多对着他笑一笑,他都恨不得贴上来说句“你果然是在意我的”。如今她亲口说出来了,他不喜反怒,甚至还要她别管他。
此刻听了她的诘问,他猛然回身,向着她步步逼近,一双眼睛又染上了她半梦半醒时曾恍惚见过的那股掺杂着贪婪的决绝。
凤筠一惊,踉跄着往后退。
他的目光紧紧攫住了她,一字一顿,仿佛在对她进行控诉:“是!你错了!你错就错在明明对我无意,却还与我共历生死;明明不愿再接受我,却又由着我留在你身边,让我始终存着不切实际的念想!”
“什么?我……”
“还有今晚,”他打断她,“你亲口跟阿恒说想要见我,结果却……却……”
他呼吸又急又重,大手一挥,指着身后这间花里胡哨、红绡帐暖的屋子,话都说不出来了。看着他的脸色,凤筠险些以为他要心疾发作了。
终于,他咬牙道:“我算是明白了,在你心里,我连那些脏东西都不如!你还管我的死活做什么?”
什么脏东西?
凤筠顺着他的手,望了望空荡荡的屋子,只见地上铺着打翻的瓜果、砸碎的乐器、扯断的幔帐,好像确实有点脏。
她怎么记得她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这里还挺干净漂亮的啊?怎么一觉醒来就成这样了?
而且他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得特别懂。
她只听懂了一点,那就是万事都是她的错,现在就连屋子脏了都要怪她,这可真是可恨。
“不是……你怎么……”
凤筠想反驳,可喝酒误事,虽说绿绮偷偷给她灌了不少醒酒汤,但毕竟酒意未尽消,因此她支吾半天,舌头打结,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搁在平时,管它谁对谁错,反正都是段少允的错,黑的她都能说成白的。
偏偏此刻他双眉低蹙,牙关微颤,看着凶狠沉着,实则一副含恨带怨的受气包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委屈得哭出来了。
这么久以来,这个人哪天不是摆出一副金刚不坏的厚脸皮,嬉皮笑脸地往她跟前凑?
她竟不知他心里压着这许多怨气,今日倒是憋不住了,一口气倾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