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苑马厩里,吐蕃进贡的青海骢正在刨地,仿佛对这陌生的环境有些焦躁不安。
鲜于仲通走进马厩,看着这匹号称日行八百里的神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兴奋之情。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马颈,感受着那柔软的毛发和温暖的体温。
当他仔细观察这匹马时,他惊讶地发现,这匹青海骢的身形比寻常战马明显要高大不少。
它的肌肉线条流畅,毛色如银雪般洁白,散发着一种高贵而威严的气息。
就在这时,管马宦官谄笑着走过来,手中捧着一个精美的金辔头,说道:“鲜于将军,这匹马可是圣人特意吩咐的,它名为‘踏雪’,上次哥舒翰带人献俘时,那刺杀圣人的贼子熊虎中所乘的宝马良驹便是它了。”
鲜于仲通闻言,心中猛地一跳。
他想起了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事件,以及事后被斩首的熊虎中。
没想到这匹“踏雪”马,竟然是河西第一猛将熊虎中的坐骑?
圣人将这匹不祥之马赐予自己,究竟是恩宠还是警告呢?
带着满心的疑虑,鲜于仲通离开了马厩,登上了马车。
回府的路上,他不时掀开窗帘,望着窗外的景象。
西市的酒肆里,胡姬们依然在欢快地跳着拓枝舞,然而往日喧嚣的波斯邸却门户紧闭,一片冷清。
突然,几个乞儿围着告示墙哄抢着什么,引起了鲜于仲通的注意。
他定睛细看,只见那告示墙上贴满了从晋阳逃回的败兵们的血书。
这些血书字迹潦草,却透露出一种绝望和悲愤。
“杨将军,杨相让你去他府上。”刚踏进府门,管家就匆匆迎上来,低声在鲜于仲通耳边说道。
鲜于仲通不敢怠慢,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然后立刻又乘车前往杨国忠府上。
右相府门口早有管家等候,带着他迈着稳健的步伐穿过庭院。
当他走到假山附近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假山后面闪过一抹紫色的衣角。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双监马太监特有的紫纹皂靴。
这双靴子让鲜于仲通的心中猛地一沉,他立刻想起了不久前在御苑里得到的那匹战马。
那匹战马毛色鲜亮,体格雄壮,原本以为是圣人赏赐给他的。
然而此刻,他却觉得这匹战马似乎并不是圣人真正的赏赐,而是杨国忠想要借此来敲打他。
尽管心中有些不悦,但鲜于仲通也明白,他目前与杨国忠正处于蜜月期。
特别是杨国忠如今大权在握,他自然不能与之抗衡。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决定暂时放下自己的疑虑,配合杨国忠的行动。
……
杨国忠与鲜于仲通商议了大半个时辰,才亲自将鲜于仲通送到府邸门口,看着其离去。
送别鲜于仲通后,杨国忠沉思半晌之后,又吩咐人将他的一名心腹杨光翙叫了过来。
书房密室中,杨国忠看着杨光翙,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然后直接开口说道:“本相决定让你官升两级,即刻出发,与鲜于仲通一同前往潼关,担任潼关尹一职。”
杨光翙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
他显然没有预料到杨国忠会如此突然地提拔自己,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狂喜。
他连忙跪地,行了一个大礼,感激涕零地说道:“多谢右相栽培!下官今后定当全心全意为右相效力,任何事情都以右相马首是瞻!”
“好了,休要再聒噪不休!本相这些日子里,听得那些阿谀奉承、谄媚讨好之语,已然多如牛毛,本相如今实是厌烦至极,故而不想再听你如何夸夸其谈,本相只想亲眼目睹你究竟如何行事!”杨国忠面沉似水,口中不紧不慢地说道。
话一说完,只见他右手猛然一伸,如疾风般从身旁管家手中夺过那方属于自己的大印。
紧接着,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那大印犹如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封调令之上。
这封调令,所涉及的官职乃是潼关尹。
此官可谓是位高权重,其职权范围涵盖了潼关地区的所有政事与民事,可谓是说一不二,一言九鼎。
当然,若是处于战时,那么这潼关尹的主要职责,便是全力配合军队,确保后勤供应无虞。
换句话说,杨光翙此番前往潼关,便是要与那鲜于仲通一同共事,驻守潼关。
“拿着吧。”杨国忠一脸傲慢之色,将那封调令随意地往杨光翙面前一递。
杨光翙见状,赶忙满脸谄媚地伸出双手,如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调令接了过来。
杨光翙还想借机再次对杨国忠大表忠心,以博得其欢心。
然而,就在他即将开口之际,突然间想起了杨国忠刚才说过的那番话,于是硬生生地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尽管如此,杨光翙心中的狂喜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抑制。
毕竟,他此番不仅连升两级,更是一跃成为了一方大员,如此际遇,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呢?
“瞧你那点出息!”杨国忠看着杨光翙对这调令表现出的急切和贪婪,不禁笑骂道。
杨国忠稍稍收敛了笑容,严肃地对杨光翙说:“记住本相刚才给你说的话,你去了之后,有一件特殊之事需要你全力配合。到时候,你会和鲜于仲通一起去做。”
杨光翙闻言,心中一动,他知道这件事情肯定非同小可,于是连忙问道:“不知右相让下官要做何事?下官好提前准备。”
杨国忠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光翙,缓缓说道:“此事暂时保密,到时候我自会派人告知你需要做什么。”
杨光翙一听,心中顿时一紧,他意识到这件事情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但他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表态道:“右相放心!下官就算是死,也一定会办成此事,以报右相的提携之恩!”
杨国忠看着杨光翙那一脸谄媚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腻味,他决定再敲打一下这个早早拜在他门下的心腹,于是说道:“你这个‘翙’字可不好写啊!本官刚才给你写调令时,发现你的名字与驻守洛阳城的李光弼中间那个字竟然相同。”
杨光翙完全摸不着头脑,他瞪大眼睛,满脸疑惑地看着杨国忠,根本不明白杨国忠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国忠却似乎对杨光翙的反应视而不见,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弼’这个字,乃是指夹正弓弩、使其不会弯曲的器具;而‘翙’字,则是飞鸟振翅之声。这两个字的含义和用途相差甚远啊!”
杨国忠的这番话让杨光翙更加困惑了,他不禁暗自嘀咕:这杨国忠怎么突然对这些生僻字如此了解?难道他是提前做了功课?还是说他真的有这么深厚的文化底蕴?
还没等杨光翙回过神来,杨国忠紧接着又说道:“有人跟本相说,李光弼就如同那夹正弓弩的器具一般,可以匡正社稷;而你杨光翙呢,却如同那飞鸟振翅,只会一去不返。本相这几日一直在思考,这种说法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听到这里,杨光翙终于明白了杨国忠的意思,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右相,这绝对是无稽之谈!”杨光翙连忙喊道,声音都有些发颤。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杨光翙的反应异常激烈。
他不仅满头大汗,而且神色也显得有些慌乱。
然而,尽管如此,杨光翙在说话方面还是有一些急智的。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他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应对之策。
“右相,下官认为,下官与李光弼最大的区别并非在于名字的含义,而是在于姓氏。”杨光翙定了定神,说道,“光弼姓李,而光翙姓杨,下官与右相您可都姓杨啊!”
“好一个都姓杨,哈哈哈……”杨国忠看着杨光翙,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对杨光翙的神色反应非常满意,同时也对自己能够巧妙地引经据典来敲打杨光翙感到十分自得。
杨光翙听到杨国忠的话,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长舒了一口气。
他暗自庆幸自己刚才的急中生智,成功地化解了杨国忠的责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