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
袁阿公让徐兰芬跟着袁阿婆一起去查账，一个一个店铺的走。
本来袁阿婆听到老头话来的这人周芸芸的亲妈，年纪也不小，心理还不大乐意用，可老头子的面子既然给出去了。
她也不会拆台。
老两口从年轻的时候就一起打拼过来，男人主外，女人主内。
袁阿公负责拓展事业，对外业务，袁阿婆则是负责守住这份基业，对内的账本经过她的手就没有出过错儿的！
过去女子有上学的机会很少，袁阿婆家是老沪城人，家里条件不错，上的便是女子学校，教得也很实用，都是些管家经商看账本的活儿。
加上袁阿婆是家里第十个女儿，也是最小的女儿，家里人都偏爱一些。
在大家都吃不饱饭的时候，袁阿婆已经穿上了小皮鞋背带裙，娇宠着长大，自己能力也突出，嫁人也是嫁的最好的。
就算是在动荡的时候袁阿婆的心气儿也高。
看着老头子送过来这个查账的人吧，穿的普普通通，虽然长得有几分周正，但年纪在那儿，好看是好看，也没有那种惊艳的程度。
想到年纪，袁阿婆挑眉，
“小徐，老袁跟你挺投契的？”
老头儿轻易不夸赞一人，就算是家里的儿女有得他喜欢的，老头子也顶多是说两句，但那天跟她推荐徐兰芬的时候，可不止夸了一句，还让她亲自带过来。
别的人兴许就把徐兰芬跟老头子的关系想差了，但是袁阿婆不会，手里头有钱的女人，心里头有底。要是老头子真跟她这个时候闹掰，吃亏的可是老头子。
家产百分之八十都在她手里，老头子要是敢起歪心思，那就叫他滚蛋。
徐兰芬笑嘻嘻的，上辈子在人堆里打滚，怎么看不出袁阿婆的心思，当即就表示，
“袁老板是因为袁青同志的嘱托才伸手帮我一把，外孙跟外公能处得这么好的，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从前就想袁青年纪轻轻就一身的本事，肯定是家教好，今天看到您我才知道的，教养那是从骨子里自带出来的，有您这样的阿婆就有袁青那样的好同志。”
袁阿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你该怎么拍马屁，
那就得拍子孙后辈。
说子女出息，说外孙孝顺，说人家家教养好。
老太太一辈子什么话没有听过，她自己家庭好，丈夫好，儿女出息，就是这个孙辈啊，欠一些火候。
就只得了一个袁青在跟前，一直想着将人拉到跟前来教着，奈何就是拉不动。
袁阿婆喜欢袁青，听到徐兰芬的话，心里也舒坦。
但大风大浪经历过，面上根本没有表现出来，
“不用夸，我这个人看中做事，你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我自然会高看你一眼。”
徐兰芬点点头，她会卖货，能倒腾，也愿意吃苦。
可这生活好像就跟徐兰芬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玩笑，熬了一年，眼看着事情是要结束了，只要稍微稳当点，等着改革开放来，那她也能当一次站在风口上的猪。
哪成想牛马易做，风口上的猪难当。
眼下她不能倒腾黑市那点子玩意儿，那就只能正正经经的干活，袁家是一个好去处。
徐兰芬跟着袁阿婆进了办公室的大楼。
六十年代建造的圆形商行，地上还铺着洋气的彩色的小瓷砖，她跟在袁阿婆后面，就觉得今天这风刮得特别的和顺，呼呼的往后刮，这楼里面人的脸色也特别的好看。
徐兰芬想，好家伙，这就是过去说的资本主义大小姐的范儿了吧！
一路走到大的办公室，里面有十来张桌子，算盘珠子邦邦响，也有一些人手里啥都没有拿，眼珠子可劲儿地晚上翻，嘴里念念有词。
袁阿婆径直走到了最里面那间，丢下一沓账本，然后就扬长而去了。
大办公室里，有人窃窃私语，
“外乡人？”
“说的是本地话，但我看她长得就是一副外乡人的样子，土包子一个，也不知道老板娘带来干什么。”
说话的人对刚刚开口的人使眼色，“还能干什么，查账呗！”
他们商行经营品种很丰富，大头是日化用品，袁家原本的产业就是这个，只不过那些年捐了出去，厂子虽然还用的原来的名字，但已经成了国有企业，现在又换了个新概念，那便是公私合营。
这账本几年前一直是上面的人管着，现在不是天儿变了嘛。
袁阿婆从两眼不闻窗外事的老太婆又变成了老富婆，想过来查查公私合营厂子的账目，这无可厚非。
问题就在查账本身这个高调的行为上，就算是袁阿婆知道自家产业捐出去了，钱绝对不能往回要，但也想看看到底经营的怎么样。
知道有问题，也能查出问题，但是这问题还得帮人弄弄好。
俗称帮人收拾烂摊子，补窟窿，来表示自己一颗全然为大家的心。
所以这查账的吧就显得尤其重要，不能要那种愣头青，一眼看出了账目的问题还到处嚷嚷，但也不能找那种老油条，她本身就是想看看经营状况，要是被糊弄过去还用得着重新查账？
分寸不好把握，今天袁阿婆也是试试徐兰芬！
徐兰芬在袁阿婆的办公室里一待就是一上午，中午到了吃饭的点儿，她也没出门，朝着外面的同事问了开水房在哪里，自己去打了开水，然后就着带过饼干吃了几口，继续看账目。
她善于看假账，计算能力也强。
都是从那一本本烂账里锻炼出来的。
快到了太阳下山的点儿，袁阿婆总算是他这点儿回来了，进屋没说话二话，捡起一本徐兰芬手边的账本，翻开了几页。
有问题的地方，徐兰芬都夹了书签，用铅笔轻轻写了不对的账目，把正确的账，计算的清楚明白，好像用的还是自己没见过的那一套计算方法。
整个乌七八糟的账本连带着徐兰芬做的书签看下来，袁阿婆纠城两条麻花的眉毛渐渐舒展开来。
袁阿婆轻笑，
“还真是送了个能用的人过来，日化厂现在是公私合营，我身边缺个能跑腿的人，你愿意不？”
徐兰芬一脸惊喜，哪有不愿意的，活了两辈子，又深知这一段的历史，她要是连这个账本要怎么看都不知道，才真的是活糊涂了！
——
京市，
刘琛幽暗的眸子扫视了一圈院门内，声响是从柴房里传出来的，他走近两步，去推院门，院门被木栓锁得紧紧的。
没推开院门，刘琛又往里面看了一眼，黑洞洞一片。
天气已经凉了起来，刘琛不耐烦再等，转身骑着单车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