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记室与杨记室说他们同样需要熟记，江雁心里是不相信的。或者说，对他们的记忆标准，与对她的标准完全不同。
想到自己后半程被问话时偷懒，想要学着曹记室那样简略说明结果却被要求详实回答，江雁觉得自己这位书佐就是充当一个古代版人型资料库，都不是资料库管理员。
等到她记下所有资料，然后像个搜索引擎一样，输入、检索、输出，输入、检索、输出，江雁光想着就觉得脑袋要炸。
不行，一定要改变这个工具人作用！
但在寻找到契机之前，江雁先将自己案前的灯油换了一遍。她忍那些黑烟忍了许久，可接下来要花更多时间阅读资料，不能再继续祸害自己的眼睛。
渐渐的，方凳上多出一块软垫，桌案上多出一只两只三只小木盒。
江雁眼睛浏览着纸上的内容，手却从木盒内抓出一把坚果，用点劲剥壳，然后塞到嘴里慢悠悠的咀嚼。
曹记室和杨记室已经盯着江雁好几日了，原以为她会因此放弃这个不妥当行为，结果毫无反应。
再一次听到“咔擦”坚果外壳轻微碎裂的声音，曹记室给杨记室使了个眼色。
杨记室轻咳一声，然后面容正肃：“江书佐，此乃理事之所，勿进杂食，务需肃静。”
勿需肃静，不需要保持安静？江雁将大堆内容填鸭式塞进脑子，这会儿思维还有些迟缓。
她不解的看向杨记室，又去看曹记室，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一手木盒一手方凳走到两人桌案前：“我们边吃边聊？”作为下级，完全无视上级一个人吃独食，好像是不太对。
杨记室听曹记室的意见。
曹记室有些心累，十四怎么会送来一个听不懂暗示的书佐，还是个身体不太好年纪小他一轮多的女儿家，说点严厉话都像是在恃强凌弱。
他心中忍不住嗟叹，但手却径自伸出从盒子里象征性的取了几粒坚果。
杨记室：？？？
就着新沏好的热茶，三人吃着小零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主要是曹记室和杨记室在分享做事心得，江雁在一旁认真听讲。
或许是觉得自己也违反了“理事之所不进食”的规矩没有底气要求江雁不再犯，也或许是发现干活时吃些零嘴人更快活，自那以后两位记室再没有对江雁这一行为发表过异议。
不过，江雁猜测他们不唱反调或许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和她打好关系往后好近水楼台得些崖果灯油。
江雁也是在关系拉近而后曹记室对着她的油灯情不自禁咏出四句诗后，才知道他俩对灯油其实一直暗地里关注渴望，心向往之。
之前替换灯油时江雁就存着为东山村吸引潜在客户的打算，但那时候曹记室和杨记室都表现得十分冷淡，让她有些挫败。
“怎么可能不想要！”曹记室说话时有些激动，“但这灯油太难得了，主君、桉郎君以及几位管事尚且不够用，匀给我俩的那点量完全不够用。”
江雁十分赞同，今年村里给她留了七斤，撑一年仍旧觉得局促。
“不过……新一批的灯油出来才不到一月，你们这就用完啦？”府里发的量也太少了吧，江雁又盘算起如何同管杂物的小管事索要灯油补贴。
“冬日室内昏沉，不点灯如何能行。”杨记室叹气。
……
托持续记下的内容，江雁的视角出现翻天覆地的改变。
最初只局限于东山村以及荣成县部分区域，加入春英小队后视角扩展到荣成县及周边各郡县，现在，她已经可以窥探到北晋全域二三分形势了。
之所以只有二三分，主要是到手的资料着重落在北晋的中部和西部地区，且多是两个月前的旧情形。
但，江雁非常认真地拿笔记下杨记室提点的文书撰写细则……自今日始，她将着手接触这个国家的最新动态。
……
经过一年半的权力争夺与吞并，北晋全域大致划分出六个势力范围。
位于北部的北庭护府、南齐府、河定府、西定府以及长宁府归属于宋氏。
其中伏检伏桉两兄弟作为宋氏最坚定的盟友，管辖河定府东部；
长宁府原郑氏势力由宋老将军堂侄女、已逝郑都督继室宋桢接管；
西定府原势力常家分裂，脱离出的族人与宋氏派出的官员共管。
值得一提的是，原河定府刺史、伏女郎姨母常清，就在西定府某郡担任一郡之长。
位于南部的固原府、南江府、闽府以及东护府南部区域归属于谢氏，原固原府都督谢湉主掌军事，其妻黎嫇娥及其侄女谢苌筇主理政务。
中原府因都督莫闲治理有方，内部无明显可乘之机，加上与宋氏和谢氏有过萍水之交，目前保持平衡中立。
都城仍由乌单德管辖，建安二年那起宫廷政变后，他挺着中毒又重伤的身体改朝称帝，然后一直固守至今。
东护府北部辖区由原都督蔡远奇管理，近期因谢氏继续蚕食的举动，正寻求与乌单德结盟。
至于长安府……伏检仍在犹豫是否将其与西定府接壤的五县作为下一收拢目标。
他召集幕僚讨论数次，数次找不出足以说服宋樘将军近期举兵的理由。
江雁时隔多日又一次被召唤进伏检的书房，这一次，她汇报了长安府的最新状况——无甚变化。
书房内是大家早知如此的沉默，江雁突然想起自己无意中听到曹记室与杨记室的窃语，“主君想要趁着谢氏精力投注在东护府时同步行动保持优势，但……”
“但长安府据守西疆，疆外异族虎视眈眈，贸然行动，极有可能牵一发动全身，宋将军不可能同意。”
伏检好像就同那接壤的五县杠上了，但江雁渐渐发觉他绝不是为了与谢氏比斗。
但不管他内心真实谋算为何，江雁却被这僵持折腾的身心俱疲，时不时被提溜过去询问近况不说，还要和两位记室一起绞尽脑汁想由头，想不出就继续承受低气压。
“他这么想扩张，怎么不把目标设在都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