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的结构复杂到了极致,由整整十二万九千六百个基础阵纹构成,暗合一元之数。
这些阵纹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个微小的错误,都可能导致整个阵法崩溃,甚至引发难以预料的能量风暴,这对主阵者的阵法造诣、精神稳定性和微观操控能力,要求达到了一个非人的地步。
“启动和维持这座大阵,尤其是进行大规模、高强度的‘攻击衍化’时,所需要的能量堪称海量,如同无底洞般,绝非个人修为所能承担,必须依赖极其庞大、稳定的外部能量源,例如一条巨型灵脉的核心,或者……一场倾国之战中,所能调集的整个国家的战争资源储备。”
林小希听出来了,墨前辈这是在点她。
她紧握着那枚仿佛有千钧重的黑色玉简,眉头死死地皱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小巧的鼻尖和光洁的额头上,迅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的脸色微微发白,灵识依旧在那浩瀚如星海的阵法信息中穿梭,只觉得头晕目眩,神魂仿佛都要被复杂的阵纹组合与能量流转公式给撑爆!
这阵法的复杂与深奥程度,远远超乎了她最坏的想象!
那十二万九千六百个基础阵纹,每一个都蕴含着独特的变化,它们相互组合衍生出的可能性,简直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没有出口的星空迷宫!
仅仅是初步感知,粗略地“看”一遍整体的结构框架,就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无力。
这根本不是她现在这个级别能够理解和掌握的东西!
看着林小希那紧皱的眉头、苍白的脸色以及微微摇晃的身形,一直沉默旁观的墨前辈,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某种直指本心的力量:“阵法之道,如同攀登险峰,需脚踏实地,仰望星空,此阵,便是那最险峻、最接近苍穹的峰顶之一。看得见,不代表攀得上。望山跑死马,强求,易坠深渊。小娃娃,路,要一步一步走。”
齐染也适时上前一步,伸手虚扶了林小希一下,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小希儿,墨前辈所言极是,此阵非同小可,已近乎‘道’的显化,远非你我现在所能驾驭,知其存在,开阔眼界,明白阵法之道的无穷可能,便已是一次难得的机缘,切莫好高骛远,强行参悟,伤了自身灵识根基,那便是得不偿失了!未来的路还长。”
林小希从那浩瀚而恐怖的信息流中艰难地挣脱出来,灵识回归,只觉得头脑一阵阵的刺痛与空白。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又缓缓吐出,如此反复数次,才勉强压下了翻腾的气血和眩晕感,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丝红润,她当然明白墨前辈和齐染话语中的深意与真诚的关怀,也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自己与这座名为【万象镜影】的阵法高峰之间,横亘着怎样一道几乎无法逾越的天堑。
但是……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枚看似朴实无华,却内蕴着一个“世界”的黑色玉简,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未来可能出现的、最坏的场景。
圣光王朝与严朝联军如潮水般涌来,铁蹄踏碎山河,赫连霸那依靠药物堆砌的灵虚境威压笼罩战场,父亲林信独木难支,那精心维持的幻象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如同泡沫般破碎,将士浴血奋战,却难敌绝对的力量差距,血流成河......
一股冰冷的寒意与更强烈的决心交织在一起,从心底升起。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墨前辈深邃的眼眸,又看向齐染写满担忧的桃花眼,林小希的眼神虽然还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恍惚,但那份内核的坚定,却不可动摇。
“我明白的,墨前辈,齐叔叔。”她的声音还有些微的沙哑,却字句清晰,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沉稳。
“谢谢你们的提醒。我不会乱来的,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能力边界。”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黑色玉简上,指尖轻轻拂过其冰凉的表面,仿佛在抚摸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但是……”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这寂静的藏书库里清晰地回荡。
“我想试试,哪怕……哪怕只能理解其中万分之一的基础原理,哪怕只能从中剥离、简化出一个最微不足道、效果十不存一的小型‘镜影’阵法,或许……在未来的某个关键时刻,在某个绝望的战场上,也能为我大墨朝将士,多争取一丝喘息之机,多带来一分……渺茫的希望。”
她没有豪言壮语,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语气平静得甚至有些低沉,但其中蕴含的那份执着却让齐染到了嘴边的再次劝阻,彻底咽了回去。
也让一直面无表情的墨前辈,那浑浊的眼眸深处,似乎闪过了一缕极其微弱的、难以解读的光芒。
墨前辈不再多言,重新坐回他那张沉心木案后,拿起那卷残破的骨书,仿佛又变成了一尊与这藏书库同样古老且沉默的雕像。
齐染看着林小希倔强的侧脸,在心中暗叹一声,知道这丫头一旦认准了方向,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最终只是说道,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记住我的话,量力而行!有任何不适,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必须立刻停止参悟!这不是儿戏!”
将林小希安然送回将军府,看着她那抹桃粉渐变的身影消失在朱红大门之后,齐染并没有立刻离去。
他独自站在街角浓郁的阴影里,绯红色的衣袍在渐起的夜风中猎猎作响,稍后他抬头,望了望帝都上空那轮被薄云遮掩、显得有些朦胧的清冷月亮,那双总是流转着漫不经心光芒的桃花眼中,此刻慵懒尽去,只剩下化不开的凝重,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隐隐的期待。
“万象镜影……窥探法则,复制万象……小希儿,你这次,究竟是想为这摇摇欲坠的国家,点燃一缕绝境中的希望之火,还是……在玩一场足以将你自己都焚成灰烬的、最危险的火焰呢?”
而回到听水小筑的林小希,甚至来不及换下沾染了夜露与藏书库尘埃的衣裳,也无心去享用侍女准备好的晚膳。
她径直将自己反锁在了那间布满了她亲手设置的各种宁神、防护小型阵法的静室之中。
月光如水,透过雕花的窗棂,静静地洒在她专注而肃穆的小脸上,勾勒出她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她静静的盘膝坐在蒲团上,如同老僧入定,再次将全部的心神,毫无保留地沉入了手中那枚仿佛蕴含着宇宙星璇的黑色玉简之中。
灵识如同最细微的触须,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目前完全无法理解的、代表着“衍化”与“增殖”的恐怖核心区域,而是艰难地、如同蚂蚁啃食巨象般,从最边缘、最基础的十二万九千六百个阵纹开始,尝试着去理解、去记忆、去推演它们之间那亿万分之一的基础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