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一种微妙的、带着激动与后怕的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在军营各个角落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林帅在来时差点被一支圣光王朝小队偷袭！”
“何止啊！我还听说，他们用的是阴损的咒术，有个兄弟都中招了！”
“但你们知道最神的是什么吗？那些狗贼的偷袭，根本没得逞！即便被下了咒术最后还是被解除了，他们只能灰溜溜地逃了！”
“真的假的？谁发现的？林帅安排的暗哨吗？解除？是长公主吗？”
“不清楚，反正没成功！嘿嘿，看来圣光王朝也就那么回事，偷偷摸摸的，上不得台面！”
消息越传越广，细节也越发离奇，但核心不变——圣光王朝的阴险偷袭，失败了！这对于神经一直紧绷、处于弱势防守一方的寒渊关守军来说，无疑是一剂强烈的振奋剂。
原本对三日后大战的恐惧，似乎被这小小的“胜利”冲淡了些许，士气肉眼可见地昂扬起来，士兵们擦拭兵器、检修弩车时，口中的议论都带着几分“敌人不过如此”的轻快。
这流言，自然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正在与高级将领进行最后战术推演的林信耳中。
“啪！”
林信手中的一枚代表敌军骑兵的红色玉符，被他修长的手指捏得粉碎，化为齑粉从指缝间簌簌落下，他面沉如水，眼底却骤然掀起风暴。
偷袭？未遂？
他瞬间就想到了林小希的所作所为……
将小希卷入这种危险流言的中心，都是他绝不能允许的！女儿的容貌或许做了掩饰，但若有心人仔细探查，难保不会发现端倪，圣光王朝无孔不入，他不敢冒任何风险。
“此事……” 林信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就要下令彻查流言源头，并严令禁止传播，将此事压下去。
“爹爹。” 一个轻柔却清晰的声音在议事堂侧门响起。
众人闻声望去，脸上都几乎有着震惊。
爹爹？！
只见陈以笙牵着已换回药童打扮、低眉顺眼的林小希走了进来，陈以笙向在场的将领们微微颔首致意，然后看向林信，目光沉静。
林信眉头紧锁，眼神示意她此时不宜多言。
陈以笙却仿佛没看到，走到林信身边，以只有近距离几人能听到的音量，缓声道：“阿信，流言我已听闻。此时强行压制，恐适得其反，引人猜疑。”
林信抿唇，眼神锐利地扫过安静下来的女儿。
林小希感受到父亲的目光，小声道：“爹爹，娘亲说得对……现在大家都因为偷袭失败而高兴呢，如果突然不让说，反而会让人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或者我们其实吃亏了？”
陈以笙接过话头，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医者特有的冷静分析力：“不如顺势而为，对外便称，确有宵小意图不轨， 已被我及时发现，以药道秘术惊退，如此，既坐实了圣光王朝手段卑劣，彰显我军警戒严密与……医疗营的不可或缺，” 她特意顿了顿，“也能将小希完全摘出去，毕竟，治愈者是‘长公主’，合情合理，至于具体细节，模糊处理即可。”
林小希在一旁用力点头，眼巴巴地望着父亲。
林信的目光在妻女脸上来回扫视，陈以笙的方案，确实比强行压制更稳妥，也能更好地保护小希、但是……
他看向陈以笙，眼中担忧更深：“将你推至前台，圣光王朝若知晓是你‘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必会视你为眼中钉，下次的暗杀，恐将更加针对。” 他担心的，从来就不止是女儿，妻子虽修为不俗，更精擅药道与防护，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陈以笙迎上丈夫担忧的目光，唇角泛起一丝极淡却温婉的笑意，轻轻摇头：“我既是药老传人，随军至此，便早已是他们的目标，有没有这件事，区别不大。况且，” 她目光扫过堂中因听到“长公主惊退敌袭”而面露振奋之色的几位将领，声音稍稍提高，清晰而坚定，“如今军中需要这样的消息，士气可鼓不可泄，圣光王朝试图打击我们救治伤患的能力，反而被挫败，这比任何口号都能激励将士，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后背，有人守着。”
她顿了顿，看着林信，用只有两人能懂的语气低语：“放心，我能护住自己，也能护住小希，况且，不是还有你在吗？”
最后一句，带着全然的信任，轻轻叩在林信心头。
林信沉默良久，堂中的将领们虽未听全他们压低声音的对话，但见陈以笙从容气度，又隐约听到“长公主惊退敌袭”、“士气”等词，脸上都露出恍然与敬佩之色，原本因流言可能被压制而产生的一丝疑虑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对长公主的感激与对己方更添的信心。
是啊，士气。
林信再次看向沙盘上敌我双方那悬殊的力量对比标识，寒渊关能否守住，除了防御、战术，将士们死战到底的信念至关重要，一个成功的、挫败敌人阴谋的故事，哪怕是经过修饰的，其价值，此刻或许胜过千军。
他终于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那口气叹得极其深沉，充满了统帅的权衡与父亲、丈夫的揪心。
他看向负责军纪与宣传的副将，声音恢复了统帅的冷冽，却采纳了妻子的建议：“既已有传言，便不必刻意遮掩，可适当透露，确有敌谍欲图不轨，意图破坏我军根本，已被长公主以秘术察觉并惊退，细节不必多言，重在强调我军戒备森严，敌方诡计难逞。务必引导舆论，鼓舞士气，但严禁夸大、编造，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情报误导，明白吗？”
“末将遵命！” 副将精神一振，领命而去。
对于突然出现在军中的林小希，将领们并未多言，只是稍提了一嘴林小希的安全，只是看林信并不想多言，他们也并未多说，此刻战局确实紧张，很快，他们又沉浸到战术交流中。
命令传下，流言迅速被引导、规范化。
很快，“长公主药术通神，以一道‘清心辟邪咒’惊退圣光潜伏者”的故事版本，成为了军中公开的“事实”。
士兵们谈论时，对陈以笙的敬仰之情更甚，连带着对医疗营的安全感和对整个防线后勤保障的信心都提升了一截，那股昂扬的士气，果然如陈以笙所说，比昨日更加凝实、高涨。
回到马车，陈以笙屏退左右，看着女儿，轻声道：“吓到了吗？”
林小希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神清澈。
陈以笙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做得很好，但这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从现在起，你就是我身边一个稍微机灵点的普通药童，明白吗？”
“嗯！” 林小希重重点头。
陈以笙望向车窗外，关墙上忙碌加固的身影和更远处阴沉的天际线，目光悠远：“暴风雨前的平静，快要结束了。小希，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而此刻，帅帐之中的林信，独自站在关防图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同意了妻子的方案，不代表他放心。
他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圣光王朝此次进军，处处透着诡异，无论是攻击方式，还是阴损偷袭……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医疗车队的方向。
以笙，小希……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以及将士们！
冰冷的杀意，混合着深沉的担忧，在他周身无声萦绕。关外，圣光王朝的旗帜，已然在地平线上隐约可见。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