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发生了什么?”穆实心酸地看着慕容静。
自上次分别,他们有十多年未见。当然他在混沌空间是度过了五六十年。
区区十数载,在动辄闭关数十年的修仙者眼中,本不值一提。慕容静本应是根基稳固、容颜常驻的筑基圆满修士,可此时却白发如雪,憔悴得仿佛历尽了百年风霜。
更让穆实心下一沉的是,她的气息微弱而虚浮,周身的灵力波动,竟只余下筑基初期的水准。
“你回来了就好。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慕容静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穆实伸手把她的一只手拉过来握住。在以往,他们从未肌肤相接过。但此时他拉过慕容静的手,两人都觉得自然而然。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而脆弱,腕骨伶仃得仿佛一折就断。
他强抑心颤,导出一缕精纯温和的灵力,如春日溪流般缓缓渡入。
他们两个都是丹师,也都是医者。慕容静立刻明白穆实的意思,放松身体,任由他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流转。
穆实灵识所“见”,简直是一片惨烈的战场遗迹。
经脉之中,本该畅通无阻的灵力流转处处是修补过的涩滞痕迹,像一条条布满补丁的旧路。而当他的灵识小心翼翼地探近丹田——那修士的性命根基所在时,一股寒意陡然窜上脊背。
只见那本该光润圆满的丹田壁上,一道狰狞的裂痕贯穿其上,如精美的瓷器被暴力击碎后勉强拼合。
裂痕边缘,灵力微弱地闪烁、逸散,每一次微弱的流转都让那道裂痕泛起痛苦的光晕。这不是伤,这几乎是根基的“死刑”。
穆实的脸色在探查的过程中一点点沉下去,最终化为一片冻彻骨髓的阴沉。
他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却又在感受到她细微的抽气时慌忙放松。是怎样的重伤,又是何等的痛苦,才会让一个筑基修士的丹田破损至此?
这样以来,慕容静每次运转灵力都是受到限制,只能小心翼翼。要是灵力运行过猛,就会崩坏丹田。而且每次运转灵力,丹田部位都是疼痛异常,只能强忍。
这就造成了丹田的伤自己无法修复。也就造成修为无法进步。
金雕和土灵玄龟看到穆实出现,都惊喜地飞了过来。
“你们就是这么保护慕容长老的?我怎么嘱咐你们的?”穆实面带愤怒看着它们,斥责道。
金雕和土灵玄龟都垂下头去。
“不怪它们,它们已经尽力了。这里现在能有这样局面,都是靠了它俩。要没有它俩,我们整个青风狼群都可能被赶出青风谷,甚至被团灭了。”慕容静出言为它们辩解。
“啊呀主人,你可回来了。”寻灵兽也发现了穆实,从远处一下窜过来,抱住穆实的腿。
周围的青风狼也都跟着围了过来,它们都以为穆实回不来了。再见到,自是惊喜交加。
在寻灵兽表情色彩丰富的叙述,以及金雕和土灵玄龟的补充下,穆实终于了解了这十多年间青风谷发生的剧变。
祸端起于穆实被阴灵宗抓走之后。他带走的青风狼群刚刚失魂落魄地回到谷中,森林另一侧的赤炎虎王便嗅到了可乘之机,开始大肆扩张。
青风谷这块灵气盎然的宝地,以及谷中曾藏有异宝的传闻,成了虎王眼中最肥美的猎物,侵扰自此不休。
最初,全凭慕容静以伤病之躯苦苦筹谋,金雕、土灵玄龟和狼群拼死战斗,方才凭借谷中复杂地利,一次次将入侵者击退。
蜘蛛精与虎尾蝎尚念旧日情分与盟誓,屡次派遣精锐来援,三方并肩浴血,虽伤亡日重,但也勉强守住了青风谷。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大约五年前。
金雕的眼中浮现出浓烈的悔恨与后怕,“主人,最险的那次,是老疯子……是那疯魔老人。他一直在谷内静养、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也多次参与战斗。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战斗中再次受伤,让他头脑糊涂,陷入疯魔状态。”
它声音嘶哑接着说道,“那天,谷外杀声震天,虎王喷吐的火焰把半边天都烧红了。慕容长老刚指挥我们打退一波进攻,脸色苍白地回到洞府,想查看一下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疯老头的状况。”
“我们都在外面做着战斗准备,突然听到洞府内传来慕容长老的惊呼,紧接着是灵力狂暴炸开的轰鸣。
“我和老龟冲进去时……只见洞府内一片狼藉。慕容长老倒在墙角,气息萎靡,口鼻溢血,眼神都涣散了。而那疯魔老人,他……他眼中全无清明,只有一片混沌的狂乱,看都没看我们一眼,狂笑着卷走了一些珍贵的东西,化作一道黑红色的遁光,直接冲破了我们摇摇欲坠的防线……消失了。”
土灵玄龟沉重地接口,龟甲上至今未愈的裂痕仿佛也在诉说那天的惨烈,“我们没能拦住他。慕容长老的伤……就是那时留下的。丹田……几乎被那狂暴的掌力震碎了。修为暴跌,生机大损,那一头黑发便是在重伤昏迷数日醒来后,变成了雪白。
“此后数年,她只能靠着丹药和自己的医术勉强吊住性命,缓慢修复身体其他部位的伤势,但丹田的裂痕却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不仅让她修为难以寸进,每次动用灵力都会带来钻心刺骨的疼痛。
“青风谷内元气大伤。若非蜘蛛精和虎尾蝎念旧,依旧进行支援并提供资源,青风谷恐怕早已易主。
“只是,你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它们好像也持悲观态度,对我们的支援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积极。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你再不回来,它们就会耗尽耐心,彻底放弃青风谷了。”
金雕和土灵玄龟的讲述,像一把把钝刀子,割在穆实的心上。每一件事都化作一幅鲜血淋漓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冲击。
当听到“丹田碎裂”、“一夜白发”时,穆实周身的气息不受控制地猛地一滞,随即,一股近乎实质的冰冷杀意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令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节捏得发白,微微颤抖。
不是恐惧,是焚天的怒火与锥心的痛悔在撕扯。怒那赤炎虎王趁虚而入,更恨那疯魔老人恩将仇报。
痛的是,这十多年来,慕容静竟是拖着这样一副残破身躯,在绝望与希望之间,独自扛下了所有。
漫长的沉默后,那骇人的杀意缓缓内敛,沉淀为更可怕、更坚定的冰寒。
他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慕容静苍白的脸庞和那刺眼的白发上。所有的暴烈情绪,最终都化为了深不见底的心疼。
他松开一直握着她的手,然后,在慕容静微怔的目光中,动作轻柔却是以一种不容拒绝又万分珍视的姿态,将她轻轻而坚定地拥入怀中。
他能感觉到怀中身躯的消瘦与微微的颤抖。
他的下颌抵在她冰凉的、白发如雪的发顶,声音沙哑得仿佛砂石摩擦,“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从今以后,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