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陆家叔侄
江东腹地，吴郡治所，吴县。
城中主干道东南方，一处并不奢华，甚至略显僻静的院落，正是江东名门望族陆氏宅邸！
此刻已是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之时，那陆府书房之中，却依旧灯火通明。
只见一位年仅十二三岁的儒雅少年，正端坐于黄杨木书案之前，其愁眉紧锁，面上颇有些焦虑之色。
他一面查阅着面前一卷书简账目，一面以修长的手指叩击着书案，击得砚台里的墨汁泛起阵阵涟漪，显然是越看心情越烦躁不安。
“伯言......现今佃户所缴稻、麦、桑麻等地租皆已入库，今年尚算是风调雨顺，但这收成......怎比去年还少得多！？”
半晌之后，那少年将书简推至一旁，向对面长身而立的青年不解问道。
那青年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着青衫，外罩一件玄色大氅。
其面如璞玉，眉似墨染，目若朗星，一股书生儒雅之气，却更透着几分英武，此人面貌更与眼前少年颇有几分相似！
青年闻少年言语，却向其执长辈之礼，拱手道：
“公纪叔，今年虽无大灾，但孙伯符今年连连用兵，如今又率军出征庐江，对我等世家多征钱粮财货，庄上的收成，足有四成已作为供奉上缴！”
“岂有此理！那孙策胡乱用兵，如今钱粮兵马不足，竟又将主意打到我陆家身上！？”
这少年正是名士陆康幼子，当下的陆氏家主陆绩！那青年却是其族侄陆逊，二人虽为叔侄辈分，陆逊却足足年长陆绩六岁。
陆家平日里以陆绩为尊，但寻常待人接物，与官府甚至孙家打交道，却都是陆逊抛头露面。
陆家与顾、朱、张三家并称吴郡四大姓，皆为江东名门望族。昔年家主陆康担任庐江太守，更是显赫一时。
只可惜孙策在袁术授命下，攻打庐江，导致陆家上百口死伤过半，陆康也于城破之后病逝，自此之后，陆家便陷入衰败困境。
孙策攻伐江东时，对陆家在士林的影响力忌惮颇深。
他仅允许陆铭这一支为族叔陆康于庐江守墓，而将陆家绝大部分族人强迁回祖地吴郡，严加看管。
此般深仇大恨，陆家子弟自然铭刻于心！
父亲陆康去世时，陆绩年仅八岁，却幸得族人庇护长大。
如今其年岁渐长，便正式接任家主之位，由其族侄陆逊辅佐，一同支撑家业。
陆逊也知叔父一向仇视孙策，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陆家没落之后，族人凋零，田产庄园更被没收大半。
在这吴郡一地，陆家只得倚仗数座小庄园，勉强供给族人日常用度，连私兵都无法供养，眼下这陆府之中，也仅有百余护卫充作门面！
今日叔父此举，借收成之事，宣泄对孙氏积怨，陆逊自是心中明了。
他微微摇头，终究还是叹息一声，对陆绩道：
“公纪叔，那孙伯符连番用兵之下，钱粮兵马匮乏，自然对我等江东世家多有压榨之举，倒是并非单单针对我陆家！”
“就拿顾，朱，张三家来说，他们除了日常钱粮供奉，更主动派出家中私兵前往助战！我陆家当下人力匮乏，仅是奉上些许财物，倒也无须介怀。”
陆绩毕竟是少年心性，他听说同为吴郡四大姓的顾，朱，张三家竟然主动妥协，向孙策进献兵马钱粮，又想起年幼时父亲无辜惨死旧事，不由双眉倒竖，双拳紧握，怒声道：
“孙家倒行逆施，三家却对那孙策摇尾乞怜，助纣为孽，我陆公纪，简直耻于与其为伍！”
听闻自己叔父的激愤之言，陆逊面上露出一丝无奈苦笑。
孙家入主江东数年，当下早已是兵强马壮！
虽然各地依旧有零星叛乱，江东世家也并未全部归附，但在“江东二张”，周瑜，鲁肃等有识之士调和下，也已有不少江东世家倾向于向孙策效忠，默认其为江东之主！
与张昭并称“江东二张”的张纮，乃吴郡张家重要成员，其一早便归附孙策，自不必多说。
（注：张昭出身徐州彭城，属于淮泗集团人物，虽与江东世家关系匪浅，却不属于当地势力！）
而传闻中，那顾家子弟顾元叹（顾雍），朱家子弟朱休穆（朱桓）皆已有出仕孙家想法，他们家族主动向孙家靠拢，贡献钱粮兵马也在情理之中。
甚至是陆逊自己......也因与周瑜，鲁肃多有交往，时常被两位好友劝说，让其放下仇恨，正式归入孙策麾下，再兴陆家家业！
陆逊智谋过人，胸有韬略，性情较之年少的陆绩，也更为冷静沉稳。
他也知叔祖陆康之死无法改变，当下形势比人强，若要复兴陆家家业，恐怕目前唯有出仕孙家一条路！
不过......孙策此人虽是骁勇善战，雄才大略，近年更有招贤纳士，收取人心之行，却也性情急躁，多有冲动暴戾之举！
在陆逊心中，孙策绝非能够安定江东的明主！
况且......叔父陆绩对孙策深恶痛绝，陆逊权衡利弊之后，还是数次婉拒好友周瑜，鲁肃等人的出仕邀请，只推说自己要先稳固陆家，待叔父陆绩能完全执掌家业，再做其他打算！
当下听陆绩“口无遮拦”，虽然知道他这是少年心性，难免冲动，陆逊还是正色规劝道：
“公纪叔，现今天下大乱，江东之地自不能幸免。我陆家自庐江惨事衰败，便是一蹶不振，即便如此，那孙策对我等也并不放心！越是此等艰难之时，我等越要继续隐忍，让其放松戒心！”
“我陆家百年家运，乃至上下数十口性命，皆系于叔父一身！叔父当以大局为重，寻常谨言慎行，万不可惹祸上身！”
陆逊名为陆绩族侄，却如同兄长一般照料其长大，陆绩自然对其无比信任。
何况当下陆家无人无权，即便身负深仇大恨，也万不能与孙家抗衡，否则......便是玩火自焚，甚至招来灭门之祸！
陆绩思前想后，终于还是无力叹息道：
“罢了！我徒逞口舌之利，不过是气愤那孙策所为！光复陆家家业，我万不会掉以轻心，伯言尽可放心！”
沉默片刻之后，陆绩对陆逊语带歉意道：
“我终究是年少莽撞，虑事难免不分轻重！我陆家内外之事，还有赖伯言多多费心，勿辞辛劳！”
陆逊自然知晓陆绩心中重担，这陆家家业......又岂是他一十二岁少年能够独自负担！
听闻陆绩愿意收敛心性，陆逊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喜道：
“公纪叔哪里话！振兴家业，我陆家子弟责无旁贷！只要你我叔侄一心，他日陆家必定恢复往昔荣光！”
就在叔侄叙话之时，门外却有护卫前来禀告，故吴郡太守许贡使者深夜来访，指名求见陆绩，陆逊二人，直言有要事相商。
陆绩闻言，与陆逊对视一眼，见其也微微颔首，当即下令道：
“既如此，便有请那使者入书房相谈！”
“诺！”
下章预告“私相勾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