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里的窥伺

春琼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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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她的回魂夜(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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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再说一遍?!”

骄阳烈烈,体面的女人不体面地撕心裂肺,狰狞痛苦的蜷缩在地。旁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一缕一缕好奇打量的目光。

横躺的行李箱,一身正装的杨庭芳,霎暗霎暗的蓝天白云,崩塌的世界。

蝉不分场合地盘桓树叶间,嘲笑人类对生生死死的在意。

老母亲顾丽萍无力地托住女儿,苍白的发,撑起多生变故的家。

“庭芳,你得振作啊。小冯是走了,可未亡人还在……你看看你妈妈那衰老的容貌。”一声声慈祥的话语传入她浇灭了心火的混沌。

杨庭芳一点点转动眼球,看见了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时不时默默抹一把额头汗的妈妈,湿润了眼眶。

不动声色,任泪溢出,随万有引力定律,“啪嗒”掉落地板。

张君手忙脚乱地替她抹去,心疼的,“哎呦……”

仰头,洁白墙壁上挂着一幅黑白遗像,笑得英俊潇洒的模样,一如最初饱含爱意的美好。

杨庭芳苦笑着。

苦笑着,

天生笑脸的面相,都说是福气满满。

*

我是孟如伊,死后的这七天时间里,我的灵魂一直徘徊在与我死亡事实最相关的七个人身边。

我看见他们为我哭泣,替我惋惜。一张张猩红痛苦的脸,看起来真情实感极了。

可是明明……

我死得也挣扎、纠结很了。

心高气傲、敢闯敢拼的二十岁,无拘无束,终于忤逆一次父母,独自一人跑到异乡追求梦想。

我以为背井离乡,是真正成年的标志。

(……笑)

(语塞)

我内心有翻江倒海的情感,作弄不安着我的胸膛,叫嚣着想突破桎梏的恶心。

我仰面倒在床上,不知是失落还是迷茫的眼睛,呆呆看着狭窄床顶上闭塞的蚊帘。我知道他们总有一天会离开,就像回回梦里的那样决绝的背影。

天生的责任感和扎进脑子里的厌烦,像两根毒刺一样拉扯我的神经。胸口的闷燥负面,等着表情再也绷不住亲切的模样,我就想啊,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很烦,很想找一个沙袋,狠狠揍一顿发泄。

可是没有沙袋。

可是我躲进了不透光的蚊帐里,板直了身体,不停翻来覆去。

不停地徘徊在反呕、悲观、烦躁中。

……

“孟如伊?起来,我们一起去逛街呀!”苏臻善拍拍她床板,欢快地叫她。

她知道床边有三个人。

一个为首,组织了长久以往的聚餐活动,她会背着新买的包包,画精致漂亮的妆容,穿上小公主似的裙子,无忧无虑地拉着你,叽叽喳喳告诉你,哪些好吃,哪些好看,哪些好玩……

一个附和,家境没那么宽裕的女孩,早早经历了社会,练就一身滚摸打爬的技能,长得单纯可怜的样子,明明知道你烦心,却因拿捏了你脾气而一遍遍打扰,附和她认为重要的人。

一个陪从,性格安分老实,木讷寡言,起初声音低如细蚊,从来不反驳,从来只会安安静静跟随,一点一点影响下,她开始在乎形象,在乎有没有吃亏,在乎一毛两毛下她的省吃俭用。

孟如伊拉开了蚊帐,扯出笑脸,“好。”

林兰巧轻碰碰她手掌,小眼神一下一下瞟着她已经收敛很多但依旧糟糕的神情,“你怎么了?”

明明是不冷不热的一句问候,掺着的真心多少,都无处求证。

孟如伊出于某种内心自然而生的道德,必须硬着头皮挤出淡淡的微笑,“没事啊!”

挤压的呕吐感受。

耷拉的眉眼,上扬的嘴角,有多难看呢?

她被白天鹅舞蹈培训机构辞退了。

理由?

大概是自己对学员既臭脸又一丝不苟,再加上蒸蒸日上的机构生意,估计老板早就生出辞退她的念头。

难为还憋了这么久。

孟如伊看着前面一边走一边拉拽着自己的手。

林兰巧明明知道她今天的心情苦恼极了,还能那么若无其事的。

孟如伊看见侃侃而谈的苏臻善,和唯唯诺诺的茅茜茜,前者神采奕奕,后者……频,

“哎,善善啊,去这家店吃饭怎么样?看推荐都说好吃呦。”林兰巧提议。

频……频点头。

对话打乱了孟如伊的脑内思维。

苏臻善道:“可,可以呀,我也刷到过,你们的意见呢?”

转过头问茅茜茜和她。

茅茜茜肯定同意,那她能怎么办?为了避免不合群,自助……海鲜,是吧?“当然可以哇。”

每个人都付了各自的钱,纷纷端着自助盘子,物色心水的食物。孟如伊故意挑了许久。

茅茜茜瞥见,扯扯林兰巧的衣服,“孟如伊不是对海鲜不感兴趣吗?”

“没事的,我们吃开心。”说完就扭头投入另一件事,“帅哥,这个能帮帮我捞一下下吗?拜托拜托。”林兰巧指着氧气池里的螃蟹,轻轻咬住下嘴唇,像粉嫩嫩的小白兔一样示弱。

不得不承认,那纯天然的清纯模样,不管是斩男斩女都好使啊。

孟如伊由衷佩服她,听见了对话,也没说什么不满。

磨蹭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回去。

“孟孟,你多吃点这个。”林兰巧夹了一筷子的虾肉,放在她洁白的碗底。

睫毛弯弯一勾,甜蜜的笑得眯起了眼。

苏臻善咬着筷尖,羡慕地说:“你们关系是真的好啊。”

孟如伊动了动唇边,没应声,静静吃着那一筷子肉。

听耳边偌大的吵闹音乐声,口齿不清的dJ歌曲,充斥着另外三个女生的欢天喜地。

忽然想到一句着名的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她默默塞着一小口一小口鱼虾蟹的佳肴,从不参与她们的打闹。

如同局外人。

日复一日的青天白日,因为失去了工作而变得格外漫长,孟如伊靠在玩偶堆叠起的背枕上,无聊得扣手手。

时钟滴答滴答,这白噪音像是要把人往抓狂的道路逼,关不实的窗缝里漏进一丝呛人油烟味。

她发现该是吃午饭的时间点了。

掀开帘布的一条缝隙,迫不及待跳进的热度,照在对面白墙上的晃眼白光,天蓝得澄澈,风慵懒的不动,绿叶油光满面,蝉也累得气喘吁吁,懒洋洋趴在地面吐舌头。

清空一切活力的入目丝毫,孟如伊拎着两大袋蔫蔫的青菜。

超市打折售卖,谁也别嫌弃谁埋汰。

五彩斑斓的灯牌灭了蹦跶的兴致,哑着声音无精打采地瞅过路人。

火辣辣的烫脚街道,除了偶尔一闪而过的汽车,就是腿边一阵一阵的空调外机释放的热气撩拨皮肤。

孟如伊一时大意,没带把伞,后背滋出的汗黏黏糊糊粘住呼吸的毛孔。她快要晕厥了。

拎着东西耷拉着脑袋,一心一意赶紧回家,哪里能料到下一秒有一盆雷雨会浇透了她的暑气。

望去左右不过一百米的蓝天,分明仍然晴朗万分,劈头盖脸的满身雨水,孟如伊无语地摸去快要渗入眼睛的一滴。

她来不及躲,正好上了一座立交桥。

四面八方的空旷,闷热两重天,像是蒸笼里洒的水。

等她提着大袋大袋的菜急冲冲跑下天桥,老天跟逗她玩似的,停住了局部降雨。

她懵。

天桥底下的穿堂风竟有那么几丝凉爽,孟如伊贪恋地多歇了会。

离家还剩两个公交车站点的路程,她又吭哧吭哧启航。

肚子却开始隐痛,从小到不起眼至拎着菜的手微微颤抖,两只腿合拢交缠,手肘摁按着小腹。

嘶……总不可能是大姨妈光顾。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嗯?手机铃突然响了。

孟如伊看着自己左手右手满满当当的两大袋,又忽而一股肚子的绞痛,拉偏了她思绪。

难道,因为刚刚淋雨?

手机叫了两圈就自动默声了,她没太上心。

慢慢挪着小步子,朝家的方向一点一点愚公移山。当夏炽热的太阳,晒得哪里都卷起了边边,落叶清脆的粉碎于一个个脚印上。

外焦里酥。

十几分钟的路,孟如伊硬生生花掉两倍的时间。终于疲惫地瘫上沙发,来不及打开空调,堪比心如死灰。

小腹仍隐隐作痛。

浸湿了手汗的塑料袋提手,青菜看着比刚才更蔫了,已经过了饭点,饥饿感渐渐习惯。

“滴。”凉风瞬间席卷了房间,孟如伊有稍稍缓些过来,才想起掏出手机查看那个奇怪的电话。

数十条消息,大幅大幅地都在倾诉对方的委屈和指责: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你是不是已经把我这个朋友给忘了?

洛城就这么好吗?好到让你如此乐不思蜀。

孟如伊!你连消息都不回!!

你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欺负我的,怎么还不回我呀!!!

结尾是一串“发怒”的表情。

备注是暖心闺蜜。

手机被无力地滑落在地,一双手软软地垂在床边,听着空调不断制冷的声音,慢慢闭上眼睛。

好累。

毁灭吧。

……

她急性肠胃炎犯了,胡乱吞下两颗药之后好了很多,开始一条一条卑微地回复姚欣。

可是对方没有搭理她。或许在开会吧,她心想。

把两袋青菜使劲塞进冰箱,麻木地在床上一瘫就是一下午。

傍晚,苏臻善和茅茜茜回来时,她才迷迷糊糊,头昏脑涨地被吵醒。“你们回来了?我买点菜放冰箱里,想吃就拿……”

“孟孟!”苏臻善突然急切地打断她,拧巴着手指,没有了后文。旁边的茅茜茜一脸愧疚。

“怎,怎么了?”她茫然。

苏臻善道:“巧巧没告诉你吗?我妈妈要我回家。因为,因为我爸爸他身体不好进了医院,妈妈给我找了个稳定的工作,让我回去帮衬着照顾我爸。”

“还,还有我。”没想到茅茜茜也会支支吾吾地举起手。这下连苏臻善也震惊了,反倒是孟如伊平静许多,“怎么?你父母也有人住院?”

“不是,是,是我家拆迁,我不需要在洛城打拼啦。”茅茜茜连连反驳。

好吧,这样的理由真是千奇百怪。

但无论如何,最后的结局是她们放弃理想,是妥协后理想变梦想,是她的房租就要噌噌往上涨。

看来需要找另一处接受合租的房子了。

毕竟孟如伊现在暂且属于失业人群,还看不到下一顿香喷喷的饭菜。

她愣了会,“哈哈,都是好事呀,不要哭丧脸嘛。”

“那林兰巧呢?”

“巧巧?她不是早开始寻找新合宿了吗?”

漂亮!

“哈哈,哈哈,我给忘了。”

她xxx她肯定故意的!

搬离此处时,她难得伤感了一小会儿,空荡荡的房间,再也没了喜怒哀乐的纪念。

只是她不清楚她遗憾的,究竟是此刻炎夏她被迫流落街头的无奈,还是点点滴滴背后,那若有似无的排挤,和甜甜蜜蜜的欢乐。

原来人性真是复杂。

她矫情的内心,或许已药石无医。

后来,后来的人生轨迹,孟如伊在租新房时结识了胡舒阳。

*

“苏臻善,林兰巧,茅茜茜。”

“这个故事熟悉吗?”夜间凌晨降温,赤条条的陆诚吹了一晚上冷嗖嗖的风,今早他就是这样一副喉咙卡痰的嘶哑声音。

清了清嗓。

这些天他走街串巷寻摸的往事,发现四个人的相处方式竟是和原先三人说的根本不一致,从未有过孤立和欺侮。受访者都说,“笑声天天有,好到常常黏一块,不知道的以为是亲姐妹呢。”

可扪心自问,

她们的友情真如铜墙铁壁般坚固吗?

苏臻善率先打破了寂静,她看起来有话说。“陆警察,你知道吗?我们从来没有那个心思。”

“是啊!我们根本不懂孟如伊她扭扭捏捏的心思!”林兰巧抢声道。

茅茜茜不敢看任何一人,胆小如鼠一样缩着肩膀。

方夏笑了笑,摸着自己的眉骨。

阴暗处的少年机警又探究的注视,宛若一只乖觉的雏鹰,睁着天真残忍的眼睛等猎物自投罗网。酝酿着兴奋和迷雾,随时予你致命一击。

大家的注意力这才转移到他那,林兰巧骤然被惊艳的痴迷神情,双眸里绽放成花的浓浓一见欢喜。

女警揶揄地悄悄挪开目光。

“这是真的吗?”低声似喃喃自语,“茅茜茜,告诉我是真的吗!?”方夏突然厉声叱责。

惊了老实的木讷人。

她鸦雀无声,跌宕起伏的眼波,却一瞬后偃旗息鼓,依旧垂头丧气的模样。

良久,她夹紧身躯的手臂慢慢松开,交叉纠结相绕的手指坦然地展开放于桌面上,一根一根细长分明。

“林兰巧,我们总不能自己骗自己……”

“对吧?”

“你说什么呢!我哪里对不起她?”未曾想林兰巧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语气慷慨愤懑,用词粗鄙,几乎眨眼间就击垮了文静乖巧的伪装。

她永远是那个冬天里只能穿着皱皱巴巴棉服的乡下女孩,自卑地接受孟如伊的善良。

两颊红红粗糙的皮肤,一对麻花辫,花花绿绿的里衣,被她们三个围着夸赞可爱。

林兰巧细细想想,自己究竟是怎么完成蜕变的?

她不能重蹈乡下妹的曾经。

暴躁地从座位上弹起,心门火一股脑地往天灵盖上攻,直截了当地指着茅茜茜嚷叫。

看呆旁听警员们。

一辈子只敢勇这么一次的茅茜茜,霎时闭口沉默。

空荡的询问室里只剩林兰巧碎嘴的脏话。

“歇会吧。”苏臻善调整了坐姿,搭着锁骨仿佛这个状态能给她支撑着继续讲述的胆量,“陆警察,孟如伊给我们三个都打过电话。”

七天前的晚上,用的是以为再不会出现的号码。

“她说她要自杀阿。”哽咽。

女人似乎正处于由衷的难过中,断断续续的文字,坦白了那天的事实,“她说……我们是她,自杀的罪魁祸首。”

绷不住,嚎啕大哭。

冰冷的房间透心凉的局促,轻柔的嗓音似一张一张幻灯片,带领着沉浸其中秘密。

……

我们不算孤立孟如伊,是她很多次不合群。比如,有时候逛街,莫名其妙就撂了脸色,独自抛开人走远;又或者,大家正聊得欢乐,她却毫无预兆,闷声不吭地起身进自己房间,锁门隔绝所有关切;还有,她会神经质地大哭、大叫,片刻后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正常;喜欢收集小刀之类尖锐的东西,会没来由地伤感,也会忽然精神异常亢奋……

“警察同志,我们四个一直是很好的朋友,为什么她要这样说啊?”苏臻善含泪问。

林兰巧和茅茜茜各一边沉默地低垂眼帘,不约而同揽住她的肩,缓缓拍着。

受感染的一切氛围,都或多或少唏嘘、感叹,冰凉的关节僵硬了一整个盛夏蝉燥火热的遗憾。

何旭抱着资料,共情地目视那三个抱团取暖的女人。

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瓶,碰撞前面的玻璃桌子发出轻轻的动静,吸引了她们的注意。方夏开口说话:“碳酸锂片。是一款情绪稳定药剂,通常用于治疗躁狂症,临床也常治疗抑郁症。”

“什么?!”

“你的意思是,孟如伊得了抑郁症?”林兰巧惊呼出声。

震惊过后,陷入难捱的安静。

苏臻善依然不可置信,不停不停地回想曾经。只是此时此刻,套入答案之后,孟如伊的一些行为,其中缘由就开始变得十分明朗。

自责地揪住头发,直至揪落一把,茅茜茜才缓过神,上手掰开她的手指。

“怎么会是这样……”苏臻善不过大小姐脾气,始终看不懂勾心斗角的阴险,小康家庭,父母宠爱,心思纯真,明媚娇艳永远如同十八岁一枝花。

她庆幸当初离家出走认识了各色的风景。

……

“为什么要编造你们与孟如伊的真实相处方式?”陆诚道。

“怕惹祸上身。”

“怕被诬陷。”

怕很多,很多自己的利益受损。

瓦蓝瓦蓝的天,一朵一朵般的白云,连绵成片霸占一眼望去的边际,无精打采的绿叶,没什么行人的道路。

白茫茫不切实际的入目三分,老实巴交的何旭实诚地送三人到警局门口,若有所思。

不大的眼珠子一下一下转啊转,习惯盯着地面思考,眉毛拧成一股绳,身体轻幅摇晃,原地踟躇。

回去时碰巧听见陆诚说话,加急了脚步。

“无奖竞猜,她们的第一次撒谎可能会是谁提议主导?”

刘边清激动抢先,“苏臻善!”

何旭的耳朵应声动了动,悄悄撇了嘴巴,默默在心中摇头,不会是她……林兰巧?

“大声点!”初醒似的抬高目光,脑袋停滞几秒钟的空白运转,瞧见偶像赞许的表情,受宠若惊。

何旭留意到大家不解好奇的关注。我这嘴,怎么就说出声了呢。

“林,林兰巧……是主导的人,吗?”

意料之外的宁静,感受偶像在肩头重重地按了按。陆诚抹一把下巴,暗自喜悦远远抛下人堆,只有方夏快步跟上,“很意外,他资质不错。”

何旭懵懵的睁圆了眼睛,刘边清也发呆似的盯着自个脚尖,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不是,陆队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陆诚是恨铁不成钢,被气跑了。何旭缠绕着心跳呼吸,一时迷茫得记不清该朝哪去,生怕自己言行有误。

滚烫的站牌座椅,遮不住热烈的阳光,撩喷吞吐的气息,带着丝丝焦香和青草求救的呼喊。

湛蓝清晰的无边无际天空,根根的鸟雀羽毛,减慢了全部频率,老牛咀嚼般磨蹭。

风吹不动,一滴一滴的空调水,穿过铁锈的防盗窗门,领略一路各色款式的夏服,最终笔直掉落,亲密地同奄奄一息的夏花问好,滚入千万滴兄弟姐妹汇出的湿润泥土。

房间里的狗叫不动,软乎乎的屁股对准立式的空调出风口,占据了最佳位置还吐着舌头。

亮到反光的路面,大概只有三两汽车会经过,偶尔驶过一辆痛苦的洒水车聊胜于无地枯燥作业。

站牌下,只有一个人在等待。

认真回忆回忆,林兰巧觉得自己应该是知道的,她以前真切地看到过那样的药瓶。

沉甸甸的拿在手里,晃一晃还有药片互相撞击的清脆声响。

她是孟如伊最好的室友,至少明面上是。

可惜我虚伪,只有孟如伊那个傻子愿意相信我的不在乎,是立于为她考虑的基础。

结果一次次在友情里受伤,永远渴望,永远得不到那份坚定的选择。

分明是玲珑、出众的人,却偏偏非要希冀追求似镜中花、水中月的爱和认同。

可惜了她,如此懂事成熟,如此清醒又矫情,如此幼稚可怜,像一直挣扎傲慢的孩子。

——对,孟如伊,我了解你的心境,但我真的不想迁就你,而委屈我的果断和汲汲所求。

“对不起。”

你就好好收下这句歉意,安心投胎吧。

万事万物皆有评判,现在我仍旧能直视太阳,说明我没有错。

晒得干裂的路面,一滴水珠“呲啦呲啦”瞬间被吞没。

呼啸的车骤然在一个十字路口刹住,大红色的车身,窗户贴了防窥膜,隐隐约约看得见里面一道纤细的女人身形。

茅茜茜戴着一副墨镜,佯装沉稳地坐在真皮的副驾驶座位上。司机是她的男友,很爱她。

“警察又叫你去,干什么?”男友发问。

墨镜内的双眸不由自主地躲闪,担忧男友误会,绞着手指,只知抿嘴不出声。

他慢慢侧身轻轻碰了碰她紧张的嘴唇,“你不愿说没事的。”

“不!不是,我……”羞涩地涨红脸。

茅茜茜有些无感,两趟警局跑下来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为什么奔波,还劳烦了繁忙的男友接送她。

反正我本就同孟如伊关系时疏时近,其实她自杀的事情我可以一点都不知晓,是她非要扣一屎盆子栽赃我才……

扭头对男友甜蜜地笑笑,汽车又启动油门。

*

头顶飞越一架指甲盖大小的客机,按理那以几千米计算的距离是不可能体会到飞行状况,陈萱宁却好像听见了它螺旋桨划开空气的声音。

她嘴里不停嚼着一块口香糖,吹出一个又大又圆的泡泡。

“啪!”破裂,黏上唇瓣。

午休时刻,陈萱宁没去医院食堂解决午餐,时不时瞧一眼办公桌上漆黑一片的手机光屏,好像等着什么人的消息。

清爽香甜的西瓜还是胁迫着炎热夏天一起到来了,日历上的提示,似乎明天就是小暑。

一杯解渴的柠檬汁,放入方方正正的小冰块,饮用的人畅快地哈长一口气。

陈萱宁看着最新的饮料推荐榜单,决定了待会需要点这样一杯夏日清透。

“陈医生!阮主任叫你过去一趟。”门口聒噪的叫唤声简直就是不怀好意地想致使她发疯。好吧,是不是领导都喜欢在休闲之时强迫人无形加班。

尽管如此她也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几句,提起垃圾桶吐掉快嚼烂的口香糖,两手踹着白大褂不大的口袋,神色自若地走向目的地。

偶尔遇上几位熟悉的护士小姐,甜甜美美地伸手比个wink,“嗨~”把来人唬得糊里糊涂的也伸手回复。

今天陈医生怎么格外活泼漂亮?

咚咚咚……“进来。”阮主任特别的嗓音隔着门缝传出。

“萱宁,汇报一下近期你的工作情况吧。”

她忍住了翻白眼和骂骂咧咧的冲动,稍稍清清喉咙,马上有条不紊地罗列起一位又一位患者的最新诊疗进度和基本病况。

今年的气候似乎直接忽略了梅雨这一步,奔着盛夏急速冲刺,猝不及防的高温和暴晒。

洛城人每天都叫苦不迭,掰着手指算夏天离去的日头,成箱成箱的实惠棒冰,扎堆扛起全部的童年时光。冰冰凉凉的触感,洋溢出简单的满足笑容。

另一边,唐睿火急火燎地冲进医院三楼精神科的地界,“你好,请问陈萱宁在哪?”

“那边。”小护士迷迷瞪瞪指着阮主任办公室方向。

他想着陈萱宁的最后一条消息,对目前的现状了然于心,“感谢你。”绅士般低了低头颅。

等唐睿再露面时,是打开了陈萱宁的治疗室门,行为平常地四处走动,占据着最舒适的位置。对外边护士们窸窸窣窣的动静早习以为常,他闭目养神,一边等她回来。

“久等啦久等啦,走吧!哥。”陈萱宁挽着他手臂,摸到了手臂上结实的肌肉块。

叽叽喳喳,说不尽的趣事;蹦蹦跶跶,惊讶了医院众人的认知。

原来沉稳温柔的陈医生还有这么女孩的一面。

……

“姚欣,你明白了吗?这就是真相。”

陆诚停止了视频里的动作,空寂的房间所有声音瞬间被吸入那个小小的播放器内。

“我该明白什么?你们的敷衍,还是你们那份想包庇罪犯的心情?那林兰巧分明是知道什么事,不然她怎么会下意识脱口而出伊伊有病,怎么会如此笃定那个什么什么片是伊伊的!”

“但你们竟然放走了她,你们放了一个杀人凶手啊!”

姚欣慷慨激昂地指责,手指点着陆诚鼻尖,已经上头的怒火灼烧她几乎全部的理智,看起来实在不像个杀伐果断的企业高管。

陆诚扶额,几乎半哭半笑的鬼脸。方夏同样无奈地看看他。

孟如伊飘荡的透明身体渐渐包裹闺蜜红棕的头发。

姚欣?

明明你也是凶手之一

为什么你能这样……撇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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