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寒月从廊下转出来,手里拿着一件薄披风,闻言冷冷道:“岂止是薄情?简直是荒唐。若非公子,东境叛军如今怕是已打到京城了。那会儿满朝文武谁有办法?现在倒好,兔死狗烹。”
“寒月姐说得对。”林兮若跟在她身后,手里捧着盘刚洗好的葡萄,小脸上也满是不忿,“公子,您就不该答应削爵。陛下也是,怎么就不拦着?”
李长风拈了颗葡萄扔进嘴里,嚼了两下,噗一声吐了籽,才慢悠悠道:“拦什么?我觉得现在挺好。”
“好什么好?”苏语嫣和江含韵也从月洞门走进来,前者性子急,声音也脆,“护国公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说没就没了。如今公子一介白身,往后出门……”
“往后出门怎么了?”李长风打断她,笑眯眯地,“是有人敢拦我,还是有人敢收我饭钱?”
苏语嫣一噎。
江含韵柔声接话:“话不是这么说。公子有大功于朝廷,理当封赏。如今这般处置,实在寒了功臣的心。”
院中一时静下来。几个女子围站在藤椅旁,目光都落在李长风身上,有不解,有心疼,也有隐隐的愤懑。
李长风看着她们,忽然笑了。
他放下茶盏,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午后阳光正好,透过院中老槐树的枝叶缝隙洒下来,落在他月白色的常服上,斑斑驳驳。
“我说你们啊,”他站起身,走到石桌前,又拈了颗葡萄,“操心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官爵名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什么好争的?”
他转过身,背靠着石桌,目光扫过众人:“你们想想,当官有什么好?每日天不亮就要上朝,对着那群老头子打瞌睡;下了朝还得应付这个拜会那个宴请,说句话都得在肚子里绕三圈。累不累?”
南宫秋月皱眉:“可是……”
“没什么可是。”李长风摆摆手,语气轻松,“我现在多自在?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去哪儿抬脚就走。不用看谁脸色,不用操心国事,每天就陪着你们喝喝茶、聊聊天、逗逗闷子——这日子,给个皇帝都不换。”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笑:“再说了,官职算什么虚名?真想要的话……”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只在心里转了一圈——现在连女皇都是我的了,还要什么官?
冷寒月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夫君是真想得开。”
“想不开能怎样?”李长风走过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那一丝不苟的发髻揉乱了些,“难不成我还要冲进宫里,抱着陛下大腿哭一场,说‘臣委屈’?”
冷寒月被他揉得脸颊微红,偏头躲开,眼底却终于有了点笑意。
林兮若凑过来,把葡萄盘递到他面前,小声说:“公子说得对,咱们过自己的日子,管别人怎么说。”
“这才对嘛。”李长风又拈了颗葡萄,这次没吃,而是塞进林兮若嘴里,看着她猝不及防瞪圆的眼睛,乐了,“说起来,有件事儿得跟你们商量。”
众女都看过来。
李长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春暖花开,也是时候,跟兮若成亲了。”
“啪嗒。”
林兮若手里的葡萄盘差点掉地上,幸亏苏语嫣眼疾手快接住了。小姑娘整张脸瞬间红透,从耳根一直红到脖颈,结结巴巴道:“公、公子……您、您说什么呢……”
“说娶你啊。”李长风笑眯眯地,伸手捏了捏她滚烫的脸颊,“怎么,不愿意?”
“我、我不是……”林兮若慌得手足无措,下意识看向南宫秋月和冷寒月。
南宫秋月先是一怔,随即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她走过来,握住林兮若的手,轻声道:“好事。兮若妹妹早该进门了。”
冷寒月也难得露出笑容,虽然只是嘴角微扬:“日子定了么?府里得提前准备。”
“还没定,你们帮着挑。”李长风说着,看向苏语嫣和江含韵,“你俩也别急,排着队,一个个来。”
苏语嫣脸一红,啐道:“谁急了!”
江含韵则抿唇轻笑,眼中既有羡慕,也有真诚的祝福。
院中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
几个女子围在一起,开始商量婚事的细节——哪天是好日子,要请哪些宾客,嫁衣该用什么料子,宴席摆多少桌……
李长风重新躺回藤椅上,书又盖回脸上,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嘴角无声地翘起。
这样多好。
没有朝堂纷争,没有刀光剑影,只有这一院春光,几个知心人。
不知过了多久,议论声渐渐低下去。李长风把书拿开,见院中只剩南宫秋月还在,正安静地缝着一件衣裳。
“她们呢?”他问。
“去前厅了,说要找管家商量采买的事。”南宫秋月抬头看他,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兮若害羞,被寒月拉走了。”
李长风坐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将头靠在她肩上:“秋月。”
“嗯?”
“你不觉得委屈?”
南宫秋月手里的针线停了停。她侧头看他,见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委屈什么?”她轻声问。
“你是最早跟我的,本该是正妻。”李长风的声音低了些,“现在清月是明媒正娶,往后还要一个个进门……”
南宫秋月笑了。她放下针线,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夫君,”她声音很轻,却坚定,“秋月从跟着您那天起,就没想过要争什么名分。能在您身边,看着您平安喜乐,就够了。”
李长风睁开眼,看着她。
阳光落在她侧脸上,将她细腻的肌肤照得几乎透明。那双总是温婉含笑的眼里,此刻漾着粼粼的光,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他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南宫秋月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下来,安静地靠在他胸前。
“傻子。”李长风低声说。
“您才是傻子。”南宫秋月轻声反驳,嘴角却翘起来。
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谁也没再说话。院中风过槐树,沙沙作响,几片嫩绿的叶子飘落,落在石桌上,落在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