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你看,这压痕的走向、深浅变化,不是随机的。很像是上面垫了另一张纸,书写时用力较大,透过纸张在这笔记本上留下的‘镜像’痕迹。虽然大部分信息已经模糊不可辨,但如果有足够精密的仪器和恰当的光学增强技术,理论上有可能部分还原上一张纸的笔迹内容,哪怕只是一两个字,一个符号,都可能是指向性的!”
这个发现如同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沉闷的指挥室,如果真能还原出垫在笔记本上的那张纸的部分内容,很可能就是李怀德接收或传递信息的原始凭据,甚至可能直接指向信息来源!
“立刻安排!”谢老沉声下令,“启用最高等级的物证分析实验室,所需设备和技术人员,以‘锄奸’行动最高优先级调拨!萧老,这件事由您全权负责,需要什么直接提,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拿出尽可能清晰的结果!”
“我尽力!”萧老专家郑重应下,捧着那本笔记本,像捧着易碎的珍宝,在两名警卫的护送下,匆匆离去。
沈莫北的脑子飞速运转,笔记本是记录军事信息的载体,垫在下面的纸,可能是李怀德抄录信息时的底稿,也可能是他接收指令的便条……无论是哪种,都距离核心更近了一步。
“莫北,”李部长踱步过来,手指敲着桌面,“除了技术手段,人的线索也不能放松,李怀德口中的‘老混蛋’,这个称呼很值得玩味,能让他用这种带着怨恨又不敢明说的称呼,说明对方地位比他高,能压制他,但关系又绝非融洽,结合军方背景……会不会是某个脾气暴躁、资格很老的军官?或者,是某个倚老卖老、掌握了他把柄的上级?”
“有这个可能。”沈莫北点头,“李怀德在部队待过的时间不长,但那段经历对他影响很深,他后来在地方上的一些做派,也有很重的军队习气,他转业到地方后,是否还和部队里的旧相识保持密切联系?尤其是那些后来身居要职,或者掌握实权的人?”
“我已经让军方保卫部门的同志,秘密调阅李怀德服役期间的所有档案,以及同期转业、且有条件接触相关机密的人员名单。”聂部长接口道,语气森然,“范围虽然不小,但有了这个笔记本和胶卷的内容指向,我们可以重点排查那些曾经在相关部队、相关岗位服役,并且后续发展轨迹与李怀德有交叠,或者存在利益输送可能的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也不排除这个‘老混蛋’并非现役,而是已经退休甚至更隐蔽的人物,李怀德这条线经营多年,根须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三方联合,各展所长,公安的刑侦追踪、特别部门的情报分析、军方的内部筛查,如同三把梳子,开始对李怀德相关的一切进行最精细的梳理。
沈莫北则把目光再次投回秦淮茹身上,他总觉得,这个女人虽然所知有限,但她与李怀德相处的那段扭曲关系中,或许还藏着未被完全挖掘的细节,尤其是李怀德情绪流露、卸下伪装的时刻。
他再次提审了秦淮茹,这次问得更细,更侧重心理和情感层面的复盘。
“秦姐,你再仔细回想,李怀德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特别放松,或者特别紧张的时刻?除了提到‘老混蛋’,还有没有用过其他特别的称呼、暗语?他喝醉过吗?醉后说过什么胡话?他有没有特别珍惜,或者特别害怕见到某样东西?哪怕是一张照片,一个徽章,一本书?”
秦淮茹被隔离了几天,精神反而从最初的崩溃中稍微稳定了一些,求生欲让她拼命回忆。她皱着眉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特别的称呼……他有一次,好像接电话时,叫对方‘老首长’……但口气不像很尊敬,有点……有点不耐烦?对,就是不耐烦,还带着点害怕。”秦淮茹努力捕捉着模糊的记忆碎片,“喝醉……他酒量其实不错,很少真醉。但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自己灌了好多酒,醉得厉害,抱着我哭,说什么‘身不由己’、‘上了贼船下不来了’、‘都是他们逼的’……还说什么‘早知道当年就不该拿那笔钱’……”
“钱?什么钱?”沈莫北敏锐地抓住关键词。
“他没细说,就嘟囔‘转业安置的钱’……”秦淮茹摇头,“第二天酒醒了,我再问,他就发脾气,说我听错了,不许我再提。”
转业安置的钱?李怀德转业到地方,按政策是有安置费和相应待遇的,这有什么问题?除非……那笔钱数额异常,或者来源有问题?是被人用钱拉下水的开端?
“还有吗?他害怕见到什么东西?”
“他……”秦淮茹眼神有些飘忽,“他好像不太喜欢看报纸上关于军队建设、军事演习的新闻,每次看到都会很快翻过去,或者干脆走开。有一次我顺手拿了张有阅兵照片的旧报纸垫桌子,他看见后脸色特别难看,一把抢过去揉成一团扔了,还骂我‘没眼力见’。”
对军事新闻敏感、回避……这是一种潜意识的恐惧和抵触,说明他内心深处对自己所做之事有清晰的认知,并且感到压力和恐惧。
“照片呢?他有没有珍藏什么人的照片?或者,有没有销毁过什么照片?”
“照片……他家里好像没什么照片,至少我没见过。哦,对了!”秦淮茹忽然想起什么,“他有一次收拾一个旧皮箱,从箱底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好像有几张黑白小照片,他拿着看了好久,叹了口气,又原样包好放回去了。我当时好奇想看看,他立刻瞪我,说‘不该看的别看’。那眼神……挺吓人的。”
旧照片?会是部队时期的合影吗?里面是否有那个“老混蛋”?
“后来那个皮箱呢?照片还在吗?”
“不知道,李怀德跑之前,把好多东西都处理了,那个皮箱好像也不见了。”秦淮茹黯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