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门关上了。
本来宽敞的房间突然逼窄了好多,叫她只能看着他,男人眸光分明冷淡,乌密的眼睫抬起,却透出一抹浓浓的欲色。
像极了昨天凌晨在他房子里,他俯脸盯着她的时候。
孟九轶被这眼神看得莫名腿根发软。
谈屿臣道:“孟小姐,你怎么会在这?”
孟九轶也装模作样。
“谈先生呢?”
笑意慢慢浮现在男人脸上,“确定要隔这么远说话?”
孟九轶哼了声:“我们又不熟。”
谈屿臣低笑了声,下一瞬他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房间的氛围变了。
以往每次碰面,他都恨不得扑上来把她生吞活剥,她咽紧嗓子往后退了步。身后就是挂衣架,斜倒下去砰地一声撞上门板。
再往下倒就要撞到她了。
谈屿臣眼疾手快捞住,慢慢撂话。
“干嘛躲我这么快,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孟九轶顾左右言其他。
“.....你到底为什么会来啊?”
“知道你要来,所以先在这候着。”
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如同几颗石子洒落她心湖,孟九轶掩饰道。
“我就随便看看,顺便想做点小本生意。”
“巧了不是,孟总的生意经转移到我脑子里了,我也有这意向。”
谈屿臣语调懒散,“而且我买个新地方之前,喜欢里三层外三层把这翻翻,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古董玩意。”
听刚才那人说他昨天一早就把这买下来,大概是在警察之前,孟九轶成功被他带沟里。
“有翻到什么...值钱的吗?”
谈屿臣不说这个了,倚靠在沙发边上,眼皮往下,睨了眼吊着的护套。
“这两天一直没找到人帮我调节长度,不知道孟总愿不愿意帮个忙?”
孟九轶:“.....”
他求帮忙就说啊,干嘛拐弯抹角。
她走近帮他调节肩膀的带子,有热热的呼吸喷上她脸蛋,彼此像是困在了喷头淋浴的房间,那种闷热让她必须说些什么。
“肩膀还疼吗?”
“疼。”
他低低一声,孟九轶忍不住抬头,他目光正焦灼在她脸上。
孟九轶赶忙挪开眼。
谈屿臣将她的碎发别在耳边,“昨天什么都没翻到,不过发现他有一笔资金缺口。”
他话里跳跃度太大,孟九轶正反应呢,男人已经拿过桌边一沓文件给她。
孟九轶打开看是闫尘的银行流水,刚才不还在说什么值钱的玩意嘛,他不声不响的过度到闫尘,孟九轶也心照不宣地默认。
谈屿臣道:“根据汽修厂的分红,和他每月支出和银行卡余额,中间有定期花出去一大笔钱。”
“然后呢?”
“然后。”
谈屿臣慢条斯理道,“他一直有在接济一位无儿无女的老太太。”
孟九轶翻找单子,以为后面还有,不然他怎么会得出这个结果。
就听他道。
“汽修厂的同事有次无意看到他去筒子楼,送人老太去医院。”
孟九轶:“.....”
那你直接说出结论啊,干嘛拿什么银行流水,拐弯抹角搞这么多铺垫。
阿彬端着茶推门,看他俩好好的,还在拿资料讨论挺正式的。
他顿时放下心来。
“小地方没有什么其他的可招待,见谅啊。”
单看这两人的样貌和气度便不是普通人,谈屿臣却没有喝的意思,问他。
“你这有没有多余的车?”
“有有有!楼下就有一辆别克。”
他领他们下楼,等人上车后,问,“谈先生,不知道你们打算去哪?”
谈屿臣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领原始股东去看看未来要扩张的蓝图。”
孟九轶:“.....”
车子开出汽修厂,卷起飞沙走石,孟九轶问他自己的车呢。
“有点事,被江周开走了。”
九州不止有高楼林立,繁华商圈,还有传单随意张贴,垃圾堆在角落里的筒子楼。
一隅阳光从晾衣服的坝子倾泻下来,有位老太正坐在一楼的躺椅上。
里面的房间黑暗潮湿,像是滋生老鼠的窝。
谈屿臣微抬下巴,意思是就是她。
孟九轶走近,隔得老远老太太就听见了动静。
“是....阿尘吗?”
她的眼睛灰蒙蒙的,像是布着层阴翳,和章妈的一模一样。
孟九轶道:“不是,我们是他的朋友,他这段时间出远门了拜托我们来看看你。”
老太太忙想起身去找凳子,但因为看不见颤颤巍巍的,谈屿臣搀扶着了她。
孟九轶在旁边问。
“阿婆,闫尘经常来看你?”
“大概一周会来一次吧,这几天都没有看到他,我这眼皮一直跳,还在担心他出什么事。”
“你家里没有其他人了?”
“本来有个儿子,但在工地上出事,我这双眼睛也哭瞎了,有次摔倒被阿尘碰到,他好心送我去医院...”
孟九轶陪老太太聊天的功夫,谈屿臣把带的营养品放进去,顺便简单逡巡了下屋里。
四四方方,一览到底,他手指在门上轻点,孟九轶抬头和他对视,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什么都没找到。
离开的时候老太太说什么都要送他们出去,听说他们带了很多水果,抬起干枯粗糙的手,洗了要分给他们。
常年没有人陪伴,孟九轶能看得出她很孤单,老太太甚至想问什么时候再来。
她不是圣母,但看到和章妈处境类似的人,依然忍不住悲悯之心。
但她不敢再对任何人负责了。
上车之后,谈屿臣随意道。
“别担心,我刚才给人打了个电话,会有养老院来接她。”
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孟九轶诧异看他一眼。
谈屿臣没扭头,混不吝道。
“再看亲你啊,已经忍一路了。”
孟九轶:“.....”
耍帅没过几秒,车子反复几次,怎么都打不了火。
孟九轶问:“车子出问题了?”
谈屿臣“嗯”了声,没什么语气道:“这破玩意也敢拿给我开,给他三十万都算多的。”
孟九轶心想,那你还敢跟我要几个亿。
老太太就在门口,听到他们反复打火却没走的动静。
“是车子坏了吗,阿尘还留了辆车在我这,我眼睛看不见也用不着,你们先开回去吧。”
谈屿臣缓抬眼皮,两人猛地对视一眼,然而上车后依然什么都没找到。
原路返回的时候道路空旷,天地安静,弯弯绕绕的公路上只有她和身旁的他。
孟九轶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来找这些?”
谈屿臣握着方向目视前方,说得条条是道。
“这王八羔子前晚差点一刀捅死我,这笔账可不会因为他死了一笔勾销,说什么也得让他周围的人全部付出代价。”
好吧,很符合他睚眦必报的性格。
就见他扭头看她,嘴角微微弯起,“这是官方答案,其实是知道你会来。”
孟九轶心跳突然加快了下。
谈屿臣望了眼窗外,忽然将车转弯停在路边。
“抬头。”
孟九轶纳闷抬起头。
窗外的原野,一片霞光突然将她的脸拢在灿烂金色里——高山绵延起伏,湛蓝天空一望无际,而和这片蓝绿相接的,是壮丽惊艳的夕阳。
九州高楼太多了,绝不会看到这样完整的日落。
孟九轶美得忘记了呼吸。
“好漂亮。”
她甚至降下车窗,拿出手机想要拍一张,傍晚日光并不炽烈,落在她的头发上根根都闪烁着金光。
她在拍夕阳,谈屿臣在拍她。
手机镜头传来轻微咔嚓一声,孟九轶转过脸,屏幕上刚好是她举着手机,睁大眼睛懵懵的脸。
孟九轶恼道:“你干嘛拍我?”
谈屿臣收了手机,淡笑着没接这茬。
“车里可看不了好风景,要不要去车顶坐坐?”
别看他手受伤,单手就撑上去了,伸出手来接孟九轶时,她就如同被抓提的小鸡。谈屿臣微微使力,她就轻而易举被他带上去,也感受到他手臂力量有多强。
然而脚底打滑,脑袋突然撞上他胸膛,被他稳稳握住肩膀。
就像昨晚紧掐住她腰一样,她心脏一阵紧缩,在车顶找了个位置坐下。
日光正暖,天地寂寥。
谈屿臣坐在她旁边,远眺天边,霞光勾勒着他的廓深浓影。
“等事情结束,有没有想做什么?”
他这话的的确确把孟九轶问到了,声音低低的。
“....不知道,我好像真没有什么梦想。”
她过去的每一天都在歪门邪道搞钱和复仇中度过,已经快忘了小时候老师问梦想,奶声奶气说想跳芭蕾舞的她。
“梦想这种词语并不需要多伟大,过好每一天就叫梦想,不着急,还有一辈子慢慢想。”
孟九轶问:“那你呢?”
谈屿臣眉梢微挑,“以前想去当雇佣兵,还没离开九州就被关了禁闭。”
孟九轶倒抽口冷气。
他可真敢说啊,专门和他父亲作对。
“那现在呢?”
“现在。”
谈屿臣低眸看她,漆黑眼瞳映着夕阳,别样柔和,“现成就有一个,听说热带的夕阳更美,孟总预备什么时候带我去?”
哪有人这样邀约的?
孟九轶不想回答,指向天边一只飞过的鸟。
“那是啥?”
谈屿臣:“碍眼的电灯泡。”
孟九轶:“........”
夕阳在两人的注目中缓缓往下坠,世界安静,连同焦躁的心也慢慢归于平静。
谈屿臣忽然道:“要落山了,许个愿。”
孟九轶:“对着夕阳许愿,有这个说法吗?”
“造物主给的一切东西都可以许愿。”
孟九轶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于是忽然沉默了瞬,闭上眼在心底许了愿。
睁开眼时,头顶突然被轻轻揉了揉,伴随着男人散漫的声音落在她头顶。
“听到了,他说放宽心,会让你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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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