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陛下，莱利恩殿下来了。”
侍从躬身对着床上的国王禀告，面前的老人被十几根管子吊着性命，营养液涓涓流入他的身体，却也没什么起效。
哪怕以如今的科技水平，人类的寿命依旧有限。
莱利恩坐在床边，白皙的手握住那只骨瘦如柴的手，他低声道：“父亲。”
“儿子……”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莱利恩眼神闪躲，他并不能确定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但为了面前父亲屁股底下那个宝座，莱利恩选择了撒谎。
“是的，父亲。”
国王转过头去，看向洁白明亮的天花板，他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缓缓流逝，而方才得知的事更让他怒火攻心。
“吾儿……我活不了多久了，但帝国将继续轮转下去。”
“与你的兄弟相比，或许你才是最适合成为国王的那一位。”
莱利恩极力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他看着床上的老人，无端生出一种自得。
再犹豫不决下去，最后也只会选择他。
国王布满褶皱的眼尾像金鱼尾巴一样翕动几下，疲惫地合上。
“去吧。”
莱利恩松开父亲的手，修长的身形立在床边，阴影像一把利剑，刺穿父亲的心肺。
他得到了母星舰队的最高指挥权，父亲的意思，不就是让他去把宋忌延杀了吗？
阴暗的天气夹杂了云层若有若无的怒吼，席卷在帝都上空。
宋忌延坐在阴影里，将方才莱利恩与国王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
一场针对他的围剿，又要开始了。
然而，整件事里他主观做错的部分并不多。
哪怕是获得主宰的力量，也是意料之外的，毕竟，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他穿着白色衬衫，袖口挽至肘部，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搭在办公桌上，周遭一片漆黑。
昨天此刻，他还抱着她，啃噬她的肌肤，感受那份独属于他的悸动，一切都像个美梦。
大梦当觉。
宋忌延闭上眼，片刻后，刀锋般的黑羽切割黑暗，一双冷静凝霜的眼缓缓睁开。
智脑里瞬间传来爆炸般的消息提示音，如同溺水而亡的人吐出最后一口气，滚滚升起的气泡。
宋忌延谁也没有理，唯独打开了宋斩秋的对话框，那里平静如海，没有质问也没有焦急。
她在等自己的信息。
帝国官方刚刚发布了对他的逮捕令，理由是通敌，伙同虫族牟利。
“对不起……”
宋忌延的声音带着犹豫，最终痛定思痛：“我暂时不能陪着你了。”
宋斩秋此刻正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后颈的咬痕仍然隐隐作痛。
她收到他这诀别一般的消息，眉目流转，透出一种朦胧的冷血。
“宋忌延，你想逃到哪里去呢？”
“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吗？”
现在的局势对他百害无一利，唯一的底牌，就是他真正的身份。
他的能力，明明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为什么不用？
宋忌延大可将莱利恩杀了，甚至控制国王，直接裁定谁才是继承人，可偏偏，他就坐在那里等死。
宋斩秋百思不得其解，秀气的眉间蹙起，愠怒烧灼。
这些问号，终于在他发来这句话后瞬间被解开。
他那哀求温驯的语气，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阴冷，宋斩秋顷刻就明白了，宋忌延究竟想做什么。
他果然……
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宋斩秋还是忍不住冷笑了片刻，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对面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我会将你和我撇清的，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哀求，委屈，如幼兽呜咽，声线颤抖，伪装的，纯粹的试探。
他根本没把自己那点事业当回事，满心满眼都在想着怎么和她谈恋爱。
宋忌延当然能在这次围剿之前制止这一切，但他没有。
从昨天的那场温存后，他已经变了。
月亮，掉进他的怀里了，哪怕只是片刻，也叫他食髓知味无法忘怀，甚至，想要锁住这轮月亮。
他只在乎她的喜欢，只在乎能否永远和她在一起，连那拼命换来的功业，也成了手里的一场游戏。
宋斩秋真是小瞧了他的疯。
宋忌延只把这场围剿当成一个问号，郑重其事地捧到她面前来，试探她，问她。
这样，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失去所有，你还会爱我吗？
被万人唾弃，你还会允许我继续留在你身边吗？
宋斩秋晾了他很久，沉默像一记缓慢下降的重锤，逐渐将他那脆弱的心挤扁，压爆，卑怯伴着血浆爆裂而出，堵住他的喉舌。
“秋秋……”
宋斩秋听着他那脆弱的呢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阿延。”
“我不会离开你的。”
面对自卑的小狗，安全感趋近于无的小狗，除了一遍遍地让他舔舐自己的指尖，没有任何办法。
宋忌延的心被她揉搓捏扁，最后还是变作一团为她跳动的烂肉。
“啊……”
他坐在黑暗里，看着桌边她的相片，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喟叹。
“宋忌延，实时好感度九十。”
他的欲念之火，生命之光，他慈悲的神明，再一次宽恕了他，再次应允他匍匐在地，顶礼膜拜。
这幼稚的游戏，你要逼迫她再陪你玩多久？
宋忌延拷问自己的内心，却得不到答案。
宋斩秋的愠怒退去大半，笑着讽刺他一声：“只有我们两个一起逃亡的感觉，你这么喜欢？”
他苍白的指尖抚上相框，宋斩秋在那里笑得明媚。
“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宋忌延素来冷厉的神色此刻柔和无比，眉目间笼起一层诡异的餍足，他神色柔和，又带着一种非人的阴冷。
如果。
如果秋秋没有选择他呢？
向来不喜欢思考如果的宋忌延，第一次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他坐在阴暗处无声一笑，笑意森然恐怖。
他或许，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哪怕用上最不光彩的手段，他也会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用囚牢和锁链，用他所不齿的虫族精神污染控制她。
宋斩秋看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脸上吹过湿冷的寒风，暗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