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张秀花已经在厨房烙起了油饼。
今天是余晖回部队的日子，路途遥远她得给离家的孩子准备路上的口粮。
菜板上撒了点面粉防粘，从盆里拿出团好的面团放在菜板上，把面粉揉成长条用刀切成同样大小的小剂子。
用手把小剂子揉成光滑的面团，再用擀面杖擀成薄厚均匀的圆形面饼，涂上一层油酥，用刀切开一个口子，捏着切口按顺时针的方向将面饼卷成一个新的面团，封好边再把面团重新擀开，这样饼里的层次就有了。
擀好面饼放在锅里一张张烙，薄薄的面饼在热油的作用下鼓了起来，张秀花用筷子挑开一个洞往饼里倒入她调好的混着小葱碎的鸡蛋液，再翻几次面就可以出锅了。
余晖买的是下午三点的火车票，他得先花两小时去省里才能坐车，昨天在山上运弄来的木头已经在院子里晾晒。
收拾好炕上的薄被又打扫了一遍卫生，余晖拿着一卷钱票找到在厨房烙饼的张秀花。
簸箕里堆满了金黄色的油饼，坐在灶前烙饼的张秀花看见余晖来了，脸上扬起柔和的笑招呼着余晖来尝尝味道。
“娘这是把我带回来的白面全做了？”余晖接过张秀花手上的锅铲轻轻翻动锅里的饼。
张秀花双眼含笑看着这个即将离家的孩子，“给你带着路上吃，包裹都收拾好了吗？”
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张秀花解下身上的围巾系在余晖腰上，这板正的白衬衫可不能蹭上油点子了。
“收拾好了。”
余晖边用筷子夹出油饼放在簸箕里，接着从裤兜里掏出钱票递给张秀花，“这是我攒的工资，娘拿着花。”
张秀花往布袋里装油饼的手一顿，一巴掌轻轻拍在余晖手背上，小儿子独自在外能剩多少工资，“家里有吃有喝的，用不了那么多钱，你自己拿着防身。”
余晖低着头翻着锅里的油饼，递向张秀花的手没有收回，他工资是不高但出任务的奖金可不低。
因为要归队，余晖昨天修剪了一下有些长的头发，剪得极短，毛刺刺的看着就扎手。
张秀花一直知道小儿子长得好，尤其是在火光映照下的侧脸，棱角分明浓眉大眼的怎么看怎么喜欢。
就是这张不会说话的嘴和固执的性子让张秀花愁得直叹气，村里和余晖同龄的好些都抱孩子了，余晖的媳妇还不知道在哪呢。
“行，娘给你存着，留着以后娶媳妇儿用。”拗不过余晖的牛脾气，张秀花接过那卷钱票仔细地放进兜里。
眼看着簸箕里的油饼越来越少，余晖出声阻止，“留一些给大哥他们吃吧，我带不了这么多。”
张秀花装袋的动作一顿，叹着气数了数簸箕里的数量又从袋里拿出几个，她要是不自己拿等小儿子动手的时候袋子里只会少更多。
“还有二嫂的。”
刚系上布袋系带的张秀花横了一眼擦锅的余晖，怒气冲冲道：“哼，给她还不如给枫哥儿吃，好歹枫哥儿嘴甜不气我。”
余晖不好说嫂子的不是，干巴巴的补充，“有二哥在，娘你就别操心了。”
娘俩正说着话呢，余立枫一阵风似的冲进厨房，“奶！枫哥儿闻到饼香啦，今天有饼吃吗？”
话音刚落，余立枫已经围着放簸箕的桌子绕了几圈，眨巴着清澈灵动的眼睛望向张秀花，脸上写着两个字，‘想吃’。
李娟就是在余晖要递给余立枫油饼时出现的，她推开木门一把揪住余立枫的耳朵就要往外走，此刻清秀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咬牙切齿道：“余立枫，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多大的人了还尿床！”
很快余立枫高声求饶的动静吵醒了还在梦乡的其他人，张秀花拉住想去看情况的小儿子，“你别听枫哥儿叫的狠，他娘舍不得真揍他，那小子只会干嚎。”
小儿子吃过早饭就要走了，她还有好多话还没叮嘱。
“娘知道，你今年定是不能回来过年了，过段时间娘给你寄干货，你部队那靠海可没有这些。”
看着簸箕里的油饼张秀花想了想从瓦罐里捞出腌制好的香辣萝卜碎，等会可以夹在饼里吃，再煮上一锅野菜蛋汤早餐也就做好了。
余晖坐在灶前看火，听着他娘絮絮叨叨的叮嘱，心脏像是泡在温水里，舒服极了。
张秀花手上动作没停，利落地在煮沸的锅下了颗生鸡蛋，在蛋液凝固前用筷子搅散，再滴上两滴芝麻油把洗干净的野菜烫熟就可以开饭了。
“在部队要好好训练听领导的话，但是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少受伤。你是不知道娘每次接到部队打来的电话时腿都在抖，你说万一有个好歹你让娘怎么向你爹交代。”
“你爹临走前最放心不下你，我都后悔当初松口让你去参军了。前程要挣，但命就一条。娘也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村里谁都羡慕她有个当官的儿子，可又有谁知道她儿子身上年年都添新疤痕，每次听到余晖出任务不在部队她就忍不住担惊受怕。
余晖低头没敢接茬，他不能给张秀花任何保证只得轻声道；“我知道了娘，会小心的。”
不提退伍也不提转业，张秀花眼里闪过失望的神色，转过身去借着拿碗的动作抬手擦了下眼角，既然孩子喜欢那就随他去吧。
被李娟教训过的余立枫老实地坐在矮桌边吃着油饼，一口饼一口汤吃的不亦乐乎，哪怕身边几个哥哥在嘲笑他尿床也不在乎。
吃着软乎乎又香喷喷的油饼，在凳子上晃着脚的枫哥儿在听到小叔叔要走时呆愣地忘记了咀嚼的动作。
只要和小叔叔说说话就会有好吃的日子就这样走到头了，余立枫滑下凳子一脸悲伤地想像往常那样跑过去抱住小叔叔的腿。
李娟没让他得逞，眼疾手快地捏住余立枫的后脖颈，制止他这个会被婆婆揍的行为。
余立枫也不挣扎，就这样就着李娟拉住他的姿势冲着站在门外的余晖嚎道：“小叔叔还会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回来的时候会不会给枫哥儿带鸡蛋糕？”
正在和张秀花道别的余晖听到这话回头说了一句‘会带’，便迅速地和旁边的几个哥哥告别，提着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向在一旁等他的余海，生怕走慢一点就会被余立枫缠上。
见小叔子走得飞快，在妯娌打趣的调侃中李娟涨红着脸一巴掌拍在儿子肉嘟嘟的屁股上，“你就长了个吃心眼。”
余立枫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他咽下嘴里的饼渣，困惑地看着他娘，“吃心眼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看着周围笑成一团的大人，枫哥儿摇摇头捧着没吃完油饼重重啃了一口，嘴边全是蹭上的油渍，大人的世界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