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江书屹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江书行，随即嗤笑一声：“听听，多为我着想啊。”
李氏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行！你马上就要府试了！”
江恒仁也急忙说：“二郎啊，你可不能糊涂。你大哥干惯力气活的，去几天不妨事。”
张氏一听这话，顿时炸了锅，抄起炕上的笤帚就往地上摔：“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们大房这些年吃香的喝辣的，倒在这充起善人了？”
“合着我们家大郎是铁打的不成？”
江恒礼也跟着媳妇道：“大哥你摸摸良心！二郎染个风寒，全家急得跟什么似的。”
“我们家大郎高烧烧得说胡话，不照样被揪去干活？”他扭头冲江老爷子吼。
江恒仁正色道：“老二，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江恒礼歪着嘴冷笑道：“大哥，你他娘的少在这装圣人！”
说着突然蹿到江恒仁跟前，一把揪住他衣领：“要不这样，让你家二郎去河堤，我儿子替他去考试？反正都是江家的种，谁考不是考？”
他扭头朝江老爷子咧嘴一笑，“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江老爷子正要怒喝，张氏趁机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他们大房是要逼死我们二房啊！”
“今儿我就死在这儿，让全村人都看看江家是怎么欺负人的！”
江恒礼抄起门闩：“都别过了！祖宗牌位也别要了！反正这家里早就没我们二房活路了！”
江老爷子气得浑身直哆嗦，拐杖重重杵地：“都给我住手！”
周氏忙给老头子拍背，冲着二房嚷道：“你们这是要气死老爷子啊？老二，还不快松手！”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火气道：“老二，把门闩放下！老三，去把门闩放回去，老大家的，把你弟妹扶起来！”
透明人老三听话地拿过老二手里的门闩，放回门口。
李氏连忙上前拉住张氏：“弟妹，快起来说话。这一大家子闹成这样，传出去让人笑话。”
她转头对江老爷子道：“爹，二弟妹她们也是一时糊涂……”
张氏一把甩开李氏的手：“假惺惺！”
李氏讪讪地收回手。
江老爷子摆摆手，声音低沉：“家和万事兴啊！咱们江家祖训第一条就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他环视众人，痛心道：“看看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
“老大，”江老爷子转向江恒仁，“你是长子，该有个当兄长的样子。”
“二郎读书固然要紧，可大郎也是咱们江家的血脉。”
又看向江恒礼：“老二，你性子急，爹知道。可咱们家这些年供着二郎读书，不也是为了咱们整个江家？”
李氏附和：“就是啊，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爹说得对，咱们得商量着来。”
江老爷子沉吟片刻：“这样，大郎先去应役，家里给他备足干粮衣裳。”
“等二郎考完，咱们凑钱把大郎赎回来。”
他看向两个儿子，“你们看这样可好？”
见众人不语，老爷子叹道：“咱们庄稼人过日子，讲究的就是个‘和’字。你们这样闹，让爹怎么安心？”
说着眼圈竟有些发红。
一直缩在角落里没说话的江恒智突然支支吾吾地开口：“爹……要不……要不我去吧……”
屋里顿时一静，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这个存在感极低的老三。
江恒智搓着衣角，声音越来越小：“我……我身子骨还行……干活也不比大哥差……”
江玉芙第一个反应过来：“不行！”
“娘马上要生了，去那种地方有个三长两短可咋整！”
江老爷子也皱起眉头：“老三，你……”
江恒智低着头，声音却比平时坚定了些：“爹，您常说‘家和万事兴’……我……我不想看家里闹成这样……”
他偷偷瞄了眼二哥，又赶紧低下头：“二哥家去年刚去过……大哥家的二郎要考试……就……就我们三房最合适……”
张氏突然不哭了，愣愣地看着老三。
李氏眼珠一转，赶紧接话：“三弟说得在理！他力气大，去几天也不妨事……”
二房家的太难缠了，要是三房去也行。
江玉芙一个箭步冲到江恒智面前，死死拽住他的衣袖：“爹！您不能去！”
她急得眼眶都红了，“娘临盆就在这几日，您要是去了河堤上，娘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她转头看向江老爷子，声音带着哭腔：“爷爷，我娘这胎怀得艰难，郎中说随时都可能生。”
“要是爹不在家……”话没说完，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
周氏一听：“哎哟我的老天爷！老三家的又不是没生过，能出啥事儿……”
江玉芙抹了把眼泪，没理周氏，突然转身指着李氏：“大伯母，您倒是打得好算盘！让我爹去服徭役，大伯就能在家享清闲是吧？”
李氏脸色一变：“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
“我说错了吗？”江玉芙梗着脖子，“去年征丁就是二伯去的，前年是我家。大伯这些年可是一次都没去过！”
白氏连忙拉住女儿：“芙儿，别这么跟你大伯母说话……”
“娘！”江玉芙急得直跺脚，“您就是太老实了！”
江老爷子重重地咳嗽一声，手里的拐杖在地上连杵三下：“够了！都给我住口！”
周氏道：“芙丫头也是着急，老三家的确实快生了……”
她偷瞄了眼老爷子的脸色，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江老爷子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扫过堂屋里每一个人：“我今日算是看明白了，你们一个个都只想着自己房里那点事！”
他声音突然拔高，“可还记得咱们江家的祖训是什么？‘家和万事兴’！”
“一个小小的徭役就让一家人吵成这样，你们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江家的列祖列宗！”
白氏轻轻拉了拉女儿的衣角，低声道：“芙儿，别让爷爷为难……”
江玉芙咬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