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梧踩到第一滩血迹时，腐叶下的泥土正冒着热气。那些暗红色液体在她靴底凝成蛛网状纹路，每根丝线都指着西北方——那里有棵被剥去树皮的巨树，树干上用肋骨拼成的六芒星图案，正渗出带着体温的血珠。
“圣辉教廷的‘血祭路标’。”她低声自语，触须从袖口钻出，卷下一片带血的枯叶。叶片背面用凝血写着古魔文：“第三只眼在哭泣时，织梦人会打开门”。这是三年前她在议会地下实验室见过的禁忌符号，与“人体炼成阵”配套使用。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噬。当她再次抬头时，前方多出座悬浮在空中的木质小屋，歪斜的屋顶上挂着数百个眼球灯笼，每个灯笼里都漂浮着枚带血的瞳孔，瞳孔方向一致对准她的心脏。
“云栖梧博士，久仰大名。”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条毒蛇在耳道里游动。云栖梧转身，看见个穿着血色婚纱的女人从树影中走出，她脸上覆盖着蠕动的血管，右眼是正常的金色瞳孔，左眼则是纯粹的血红色漩涡，“我是白夜大人的客人，你可以叫我血瞳夫人。”
云栖梧的触须瞬间凝成利刃，却在看见对方颈间项链时瞳孔骤缩——那是用沈惊鸿的风元素结晶串成的项链，每颗结晶里都封存着他的记忆碎片。
“喜欢吗？”血瞳夫人抬手轻抚项链，血管在她脸上绽开艳丽的花纹，“白夜大人说，这是从双生容器身上取下的‘灵魂之泪’。你猜怎么着？他的眼泪，尝起来像薄荷味的血。”
“你想要什么？”云栖梧的触须悄悄缠上最近的树干，树皮上的血珠突然变成眼睛，每只眼睛都映出她此刻的倒影——鳞片覆盖的右脸，人类皮肤的左脸，泾渭分明。
“想要你帮我个小忙。”血瞳夫人轻挥手，地面涌出无数血色藤蔓，藤蔓顶端开着骷髅状的花朵，“帮我找到第八百零一朵蒲公英，我就告诉你，沈惊鸿的心脏藏在哪里。”
云栖梧感觉呼吸一滞。三个月前，她在古城废墟的骸骨堆里，见过刻着这个编号的蒲公英标本，标本瓶底用沈惊鸿的笔迹写着：“如果我死了，把它种在镜渊尽头”。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织梦人啊。”血瞳夫人的血瞳突然扩大，云栖梧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大脑，“让我猜猜看——你现在很矛盾，既想救回沈惊鸿的意识，又怕融合后会失去自我。这种撕裂感，就像有人把你的心脏切成两半，一半泡在福尔马林里，一半在阳光下奔跑。”
云栖梧的触须刺破掌心。疼痛让她清醒过来，眼前的场景突然扭曲——血色小屋变成了议会的实验室，她躺在手术台上，灰袍守书人正在用骨刀切割她的肋骨，而沈惊鸿站在一旁，瞳孔里映着教廷的十字徽记。
“这是‘血梦空间’，你的恐惧会变成现实。”血瞳夫人的声音从手术台下方传来，“三年前你就是在这里，把自己分裂成云栖梧和沈惊鸿，对吗？”
云栖梧猛地坐起，发现自己仍在森林里，血瞳夫人正用指尖在她手腕上画着炼成阵。那些血丝状的纹路里，混着沈惊鸿的风元素碎片，每完成一笔，她就感觉自己的灵脉被抽取一分。
“别动，很快就好。”血瞳夫人的血瞳里浮现出日晷纹路，“等炼成阵完成，你就会变成完美的容器，而我......”
“而你会被反噬。”云栖梧突然笑起来，鳞片覆盖的右脸裂开细小的缝隙，露出底下金色的触须，“你以为用沈惊鸿的元素碎片就能控制我？但你忘了，双生容器的灵脉是共生的。”
血瞳夫人脸色骤变。她看见云栖梧腕间的炼成阵突然逆转，沈惊鸿的风元素碎片如活物般钻进她的血管，在里面掀起风暴。那些本应抽取灵脉的血丝，此刻变成了输送毁灭的通道。
“你对他的恨，比我想象的更深。”云栖梧的触须缠上对方脖颈，鳞片开始吸收血瞳夫人的血色魔力，“说说看，白夜对你做了什么？”
“他杀了我的女儿......”血瞳夫人的血管开始爆裂，眼球灯笼纷纷坠地，“用她的心脏做了谎言之眼的核心，还说这是‘容器进化的必要牺牲’......”
云栖梧的触须突然停顿。她想起林野弟弟带来的铁盒，里面跳动的眼球周围，确实缠绕着少女的哭声。血瞳夫人抓住机会，血色藤蔓穿透云栖梧的肩膀，将她钉在树干上。
“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血瞳夫人逼近，指尖长出骨爪，“你们都是怪物，包括那个叫萧砚白的小子——他的逆时之焰，烧的是历代容器的灵魂！”
云栖梧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意识深处炸开。她看见无数个轮回里，萧砚白举起火焰的瞬间，周围的容器们纷纷化作灰烬，而那些灰烬，最终都汇聚成她鳞片下的金色纹路。
“不可能......他不会......”
“信不信由你。”血瞳夫人的骨爪抵住她咽喉，“但现在，你必须帮我找到那朵蒲公英，否则......”
森林深处突然传来狼嚎。云栖梧的触须接住一片飘落的蒲公英绒毛，绒毛上映出萧砚白的脸——他正在镜渊入口焦急地踱步，手中紧握着她送的灵脉灯。
“对不起，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云栖梧的鳞片突然全部张开，触须如蛛网般笼罩整个森林，“黄龙缠腰术·逆鳞！”
血色藤蔓在龙威下纷纷崩解。云栖梧扯断钉在肩头的藤蔓，鳞片下渗出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纯粹的风元素——那是沈惊鸿在意识深处传给她的力量。
“你以为分裂灵魂就能逃避痛苦？”血瞳夫人在风刃中支离破碎，“但痛苦就像血，越想擦掉，就越会渗进骨头......”
她的身体化作万千血珠，其中一颗钻进云栖梧的鳞片。云栖梧感觉一阵眩晕，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白夜在祭坛上微笑、灰袍守书人在实验室踱步、萧砚白在废墟中哭泣......最后定格在镜渊尽头的蒲公英花田，花田中央插着块墓碑，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云栖梧！”
萧砚白的呼喊穿透血雾。云栖梧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棵普通的橡树上，周围没有血迹、没有眼球灯笼，只有片被夜露打湿的蒲公英。
“你没事吧？”萧砚白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火焰在掌心跳动，“我们在镜渊入口等了你三个小时，你的灵脉灯......”
他突然顿住，因为看见云栖梧鳞片下的金色纹路，比之前密集了三倍，而她左脸的人类皮肤下，隐约可见风元素流动的痕迹。
“我没事。”云栖梧握紧手中的绒毛，上面用血写着：“镜渊尽头，第八百零一朵蒲公英，正在被白夜浇灌”，“我们得赶紧去镜渊，沈惊鸿的心脏......可能在那里。”
萧砚白注意到她用词的变化——不再说“取回心脏”，而是“沈惊鸿的心脏”。他想起在祭坛时，云栖梧曾说过：“双生容器的心脏，从来不属于任何一方。”
两人朝镜渊方向走去时，云栖梧后颈的鳞片突然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皮肤——那上面没有胎记，没有疤痕，只有片柔软的绒毛，像初生的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