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回到宿舍的时候，整个人像失去了魂似的。
他没有换，衣服也没有洗漱，直接瘫倒在那张硬邦邦的单人床上。
天花板上斑驳的痕迹映入眼帘，他的目光却透过那一片斑驳，看到食堂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幕在脑海里再次地倒带重播。
同事们冷漠的眼神、讽刺的话语、还有那低气压般的沉默，都如同无形的重锤，一下子敲击在林宇的心头上。
他一动不动地趴着，连呼吸都变得迟缓，仿佛连空气都开始对他产生了敌意。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许昨晚几乎是彻夜未眠，全身心疲惫的原因，他竟然在这令人叹为观止的沉默中慢慢地陷入了梦乡。
一股急促的手机铃声从梦中拽了回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仿佛从深海中被拉回岸，心跳骤然平复。
他抓起手机一看，屏幕上闪烁着“王凝”两个字。
他眯起眼睛，拿起电话。
“林宇啊真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王凝的声音低沉的，带着一丝一毫的悔恨和愧疚。
林宇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勉强的平静：“没事，过去了。怀孕其实是因为晚上肚子疼，被我……放走了。后来她找到了亲戚陪着去了医院，检查发现了脐带绕颈，医生马上做了腹产，现在没事了，母子平安。”
对方沉默了两秒，随后语气陡然高涨：“真的假的？林宇你这简直是救了多余命呀！你是英雄啊！”
她的声音像打了鸡血，一连串惊艳从电话那头涌了过来：“我就说你是好人嘛！你这不是正义的化身吗？你们乡里的人肯定都把你当偶像了吧？”
“偶像？”林宇心中泛起一抹苦笑。
如果说现在有人要杀他，那镇政府里恐怕就已经排好队了。
他不但不是英雄，反倒像是惹祸精一样。那些人若不是妨碍规矩，恐怕是早就群起而攻之了。
他轻轻干笑两声，没有接话。
王凝却仍在兴致勃勃地说：“我要不要去找报社的同学，让她在报纸上给你写个专题，报道一下你这次见到义勇的事迹？你这可是大好人啊！”
林宇立刻打断了她：“千万别！这件事最好别让太多人知道。”
他是真的怕了。
现在在镇政府的人已经够膈应自己了，如果再上报纸，被更多人关注，只怕他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王凝也不再坚持了，转而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林宇把手机丢在旁边，又躺在床上。
忧郁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再次涌来。他猛地拿起手机，点开苏瑶的号码，拨了过去。
一遍、两遍、三遍……
无人接听。
林宇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抓着那一个又一个未填写的记录，心里就像被结冰的湖面压住了一样。
他想不明白，苏瑶怎么会变得这么冷淡。
以前几乎每天都打好几个电话，分享琐事、互道安晚安，可自从他早到清溪镇工作之后，苏瑶的态度就像变成了一个人。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距离吗？”林宇心中苦涩。
他一把将手机扔到一旁，脸埋进了枕头。
这项工作支撑着他的，不是荣耀，而是冷落、孤立和失落。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最初做出的选择是否正确。
“一份工作，被同事排挤，为了还要失去女朋友，真是愚蠢得可以。”林宇自嘲地想着。
心里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想要辞职。
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默默地在心里做了决定：明天就给爸妈打电话，商量辞职的事。
这个决定一旦下定，反而是轻松些许，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六点，林宇睁开了眼睛，天色还灰蒙蒙的。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喂，儿子？这么早？啥事呀？”母亲的声音带着厨房锅铲碰撞的背景音，还有油锅里滋滋的炸物声，显然是正在做早饭。
林宇清了清嗓子，心里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妈，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家里巨大的事，几乎都是母亲做主的。
只要她一声令下，父亲一般不会反对。
“你说吧。”母亲语气轻松。
林宇咬了咬牙，如临深渊般地说：“我想辞职。”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接下去的是母亲惊讶地提高了八度的音量：“你说什么？辞职？你不是脑子烧坏了？！”
林宇突然想到了这个反应，赶紧解释道：“妈，我不是突然想到的。我想了很久……”
他开始将自己准备好的理由一条陈述：
“我在大学里学的是专业技术，这里根本派不上用场。你也知道，渴望我每年拿项目，可现在完全是在浪费时间，以后几年都忘了什么。”
“再说了，你和爸年纪也大了，家里没人照应我怎么放心？”
“还有，这里的工资底线太低了，一个月两三千块，买不起房也买不了车。你和爸辛辛苦辛苦供我上学，我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吧？我出去上班，工资起码翻倍。”
这番话林宇讲得斩钉截铁，连自己都被说服了。
但母亲却冷冷地回了一句：“不行！”
“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考上选调生？你说不干不干，像话吗？我和你爸都不同意！”
林宇急了：“妈，我24岁了，我有自己的判断力！”
“行了行了！”母亲不耐烦地打断他。
“你要是敢辞职，这辈子别回这个家了！”
话音未落，电话“嘟”的一声被挂断。
林宇握着手机，望着天花板，满脸无奈。他坐在床上，久久没动。
直到早上八点，肚子开始咕咕作响，他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去食堂，顺手带上了自己的饭盒。
他刚盛好饭坐下不久，镇长任达远便风风火火地走进食堂。
“赵师傅，麻烦来一个泡面，再给我加两个鸡蛋！”他大声吆喝。
“好嘞，马上就好！”赵师傅笑呵呵地应着。
任达远瞥见林宇，笑着走过来，坐在他对面：“小林啊，怎么现在才来吃早饭啊？”
“嗯，有点不舒服，起晚了。”林宇敷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