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嘉佑的心跳和呼吸都被拉得异常缓慢，仿佛他周围发生的一切都被扭曲在了另外一个空间。
他不敢相信，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他和白悠悠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他还来不及尝到初为人父的喜悦，他便要永远失去它了。
医生看着面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年轻男人，尽可能站在科学的角度给予他适度的安慰：
“你也不用太过自责，这种情况在妊娠早期并不少见，可能与受精卵发育异常或激素水平波动有关。你们还年轻，调养好身体，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边嘉佑提起一口气，却发现整个胸腔都在颤动。
他正在经历一场悲伤的风暴，远非医生的三言两语可以安慰。
“你进去看看你妻子吧，不过她现在还很虚弱，你要注意别刺激到她。”
边嘉佑站在病房的门前，他依旧觉得这一切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今晚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没有彩排过的闹剧。
他推门的动作很小心，生怕惊动到床上那脸色白得几乎要和枕套床单融为一体的女人。
“悠悠……”他才说了两个字，就停了下来。
白悠悠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紧紧闭上了眼睛。
她的眼睫颤抖得厉害，泪水簌簌滚落。
这眼泪，是落在边嘉佑心上的冷雨，是扎入他骨血里的利刃。
他跪在白悠悠的床边，小心翼翼地捧起她冰冷的手，贴在唇边：“悠悠，是我对不起你……我是混蛋，是畜生……”
他的眼眶里流出来的不是眼泪，是他的心头血。
他把白悠悠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脸上，像个忏悔的罪人，一字一句诉说着自己的罪孽。
可白悠悠只是偏过头去，不看，不听。
“悠悠，医生说你还年轻，我们以后还可以有很多孩子……这次只是意外……”边嘉佑声音哽咽。
他觉得那个孩子，就是从他身上生生剜去的一块肉。
“边嘉佑……”白悠悠终于睁开眼来看他，漠然的外表下是一颗决绝的心：
“我们到此为止吧。我欠你的，如果你觉得用我自己不够还，现在，已经又赔给你一条命。至于钱，我会算清楚写欠条给你。”
对于这个失去的孩子，她内心的悲痛远不及边嘉佑。
甚至可以说，她是庆幸的。
如果有了孩子，意味着她和边嘉佑之间就绑上了再也无法割裂的羁绊，
而她的新生活里，没有预留边嘉佑的位置。
边嘉佑血肉模糊的心脏，迅速恢复成坚硬的砖块，又分秒间筑成不可攻破的堡垒。
边嘉佑揉捏着她的手指，放到唇边落下一吻。
他笑得很温柔，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你累了，现在需要休息。别想太多，安心养好身体，不然白川和林蔓雯都会担心的。”
只要她有软肋，他就不怕她闹。
边嘉佑甚至觉得，应该尽快让白悠悠再怀上一个孩子，
毕竟一个亲生骨肉的分量，远比白川和林蔓雯重得多。
下一次，他会很小心，确保她安安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
白悠悠的脸色骤然一变：“边嘉佑，你还有没有心？这种时候还拿他们来威胁我？”
边嘉佑不顾白悠悠的反抗，伸手摸上她的脸，指腹轻轻碾过她没有血色的唇：“嘘，医生说你不可以激动。”
他的语气很冷淡，说出来的话更是没有人性：
“怎么会是威胁？只要你乖乖地留在我身边，他们的生活就不会发生改变。如果你想跑，他们就没理由再过好日子，你说对吗？”
白悠悠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烧灼着眼眶。
她很想朝着边嘉佑不管不顾地吼：“那你就弄死他们吧！”
但是她不敢。
因为她知道，边嘉佑做得出来。
绝望的深渊拽着她不停往下坠，坠入了十八层地狱，还要继续往下。
“你是要逼死我。”无力的绝望，让她的情绪归于一潭死水。
边嘉佑强忍心痛，淡漠地站起身来：“你别再胡思乱想，我今晚留在医院陪你。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
“边嘉佑，”白悠悠叫住他，“出院后，我想去瑾瑜姐家住几天。”
她不愿麻烦林瑾瑜，可她更不想独自面对边嘉佑。
边嘉佑的背影僵在原地，最终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推门离开。
林瑾瑜刚从计程车上下来，就见边嘉佑像尊雕像似地站在医院门口，一动不动。
她裹紧了自己的风衣，眼睛掠过边嘉佑单薄的衬衫：“悠悠怎么了？”
电话里，边嘉佑说得很简单。
只说白悠悠住院了。
边嘉佑用手掌狠狠搓了把脸，嗓子哑得不像话：“她流产了。你替我照顾她几天。”
林瑾瑜“啊”了一声，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怎么回事？她什么时候怀孕的？”
边嘉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先去看看她吧，她现在心情不好。”
白悠悠看见林瑾瑜的瞬间，眼眶便红了：“瑾瑜姐……”
林瑾瑜把包随手往凳子上一扔，快步走到床边，按住欲要起身的白悠悠：“别乱动，赶紧躺好。”
她看着脸色白得像纸的白悠悠，鼻子一酸，也不管边嘉佑就站在旁边：“你怎么老是把自己折腾进医院？这次出院你就住我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看谁敢拦你！”
她对边嘉佑的怨气已经达到峰值——口口声声说着爱白悠悠，到头来，受伤的只有白悠悠一个。
这种爱，不要也罢！
边嘉佑知道林瑾瑜这话是撂给自己听的，但他忍住没有发作，现在最要紧的是白悠悠的身体。
病房里的两个女人已经把他当作透明人，边嘉佑也不留下来碍她们的眼。
他走去医院旁边的小卖部，买了包烟和一只火机。
小卖部不可能有他惯常抽的进口牌子，他也不挑。
除了刚开始抽的那几口有些不习惯，这种刺激粗糙的口感，倒也符合他现在的心境。
他站在街边，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就那么抽完了一整包香烟。
舌头已经发麻，喉咙也干涩得厉害。
好在那割肉剜心的痛，借由过量摄入的尼古丁暂且得到平息。
他掏出手机，拨出最近频繁联络的号码。
那头的温时很快接起电话：“嘉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