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外的雷暴还在撕扯云层，爱德华的龙炎却比闪电更刺眼。他蜷缩在潮湿的岩壁旁，脊背炸开的鳞片正将麻布外衣顶成碎片，指节上凸起的骨刺刮过石面，火星溅在苔癣上腾起蓝烟。
“艾德！”莉娅的银月匕首“当啷”落地。三天前在矿洞缴获的龙晶币还揣在她腰间，此刻却比不上眼前人的模样骇人——那对本该墨绿的瞳孔正被金红色蚕食，额角蜿蜒的鳞纹像活物般抽搐。
她想起三天前在浮空酒馆，这个总把染剂抹得到处都是的流亡者，曾偷偷用矮人烈酒给她擦拭剑柄。那时他指尖的温度还正常，不像现在隔着三步就能灼痛皮肤。
火焰旋风突然扫过洞顶，冰棱融化的水滴在半空就蒸成白雾。莉娅后颈的银月印记猛地发烫，那是月神殿遗址觉醒的祭司之力。她咬破舌尖，在掌心画出血月符文——这招“永寂之吻”是从母亲遗留的残破经文中偷学的，代价是三个月的记忆。
爱德华的龙息喷在她胸前，亚麻衬衣瞬间焦黑。莉娅却迎着热浪贴近，冰凉的唇瓣精准覆上他滚烫的唇缝。龙炎在接触的刹那诡异地凝冻，化作千万片金箔般的火星簌簌坠落。
洞窟陷入寂静。爱德华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被龙化本能淹没的记忆如潮水倒灌：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龙血吊坠，奥兰多骑士长断剑时溅在他靴上的血，还有莉娅总在黎明前偷偷为他修补衣物的剪影。
“咳……”他猛然咳出黑血，指甲缝里的龙鳞竟开始剥落。莉娅踉跄着后退，整个人倚在结冰的洞壁上，发梢挂着的冰晶却在迅速融化——她苍白的脸比平时白了三倍，唇角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你用了禁术。”爱德华沙哑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他扯下破布裹住几乎半裸的上身，发现莉娅的指尖在无意识地抠挖石缝，那里刻着三天前他失控时留下的爪痕。
半精灵少女勉强扯动嘴角：“在月神殿遗址，我看见母亲的幻象。她说……圣罗兰家的龙血，需要银月的寒潭才能镇住。”她抬手，掌心的血月符文正在淡去，“刚才的吻，是偷来的寒潭水。”
洞外的雷暴突然炸响，一道闪电劈开云层，将莉娅的影子投在洞壁上。爱德华这才注意到她耳后新出现的冰裂纹——那不该是精灵的皮肤，倒像是被龙炎灼伤后强行用冰魔法冻结的伤口。
“你早就知道我会失控。”他想起在地窖发现的《龙骑誓约书》残页，莉娅曾整夜对着那些烧焦的文字发呆，“所以在矮人地下城时，你故意让我赢得雷鸣战锤？”
莉娅摇头，发丝间的冰晶簌簌掉落：“我只是害怕，害怕有一天你眼里再也认不出我。就像在矿洞，你用龙炎烧掉监工的脸时，瞳孔里只有火焰的倒影。”
洞窟深处传来石块崩塌的声响。爱德华摸到腰间的禁魔镣铐，此刻它已变成普通的铁环，却还留着奥兰多骑士长临终时的体温。他突然抓住莉娅的手，发现她的指尖比冰块还冷，而掌心那道救过他三次的愈合伤疤，正在渗出冰晶。
“等夺回王位，”他低头避开那双映着自己龙鳞的眼睛，“我带你去暮光森林，找精灵长老解除祭司诅咒。”
莉娅却抽回手，从裙摆里摸出半块发霉的面包：“先担心明天吧。追兵的火把已经到山脚，而你的龙炎，现在连烤面包都费劲。”她掰下面包硬壳，递到爱德华嘴边，指尖不小心擦过他新长出的鳞甲。
面包的麦香混着龙血的铁锈味在舌尖漫开。爱德华忽然看见莉娅发间藏着的银月草——那是只有在极寒之地才会生长的草药，三天前他失控时，她想必冒雨去悬崖采摘了这个。
洞外传来狼群的嗥叫，比三天前的影狼更凶残。莉娅摸向腰间的匕首，却被爱德华按住手腕。他凝视着她逐渐恢复常态的眼睛，突然发现那里映着自己褪去鳞片的侧脸——原来龙化时的失控，比任何追兵都可怕。
“下次失控，”他扯下脖子上的龙血吊坠，塞进莉娅掌心，“用它刺进我心口。初代龙王的精魄，不该被用来烧杀自己人。”
莉娅的手指骤然收紧，吊坠上的龙形纹路硌得掌心发疼。她想起在月神殿看见的壁画：第一位龙血君主加冕时，颈间戴着同样的吊坠，而他脚下踩着的，是被冰封的恶龙尸体。
“如果必须选，”她突然贴近他耳边，呼出的白气拂过他滚烫的耳垂，“我宁愿你做失控的龙，也不要做被剜心的王。”
洞外的火把光突然晃了晃，传来追兵咒骂滑坠的声响。莉娅松开手，吊坠上的齿痕清晰可见——刚才她差点用尽全力捏碎它。爱德华别过脸，盯着洞顶逐渐凝结的冰棱，发现其中一根正滴着混着血丝的冰水。
那是莉娅刚才吻他时，用冰魔法冻结的龙炎血。此刻冰晶表面，正浮现出类似龙语的纹路——和三天前在龙骨荒原石碑上看见的一样。
“该走了。”莉娅捡起地上的匕首，指尖在刀柄上快速敲击，那是霜狼佣兵团的撤退暗号，“托克已经修好传送阵，下一站是铁锤山脉。”
爱德华站起身，破布裹住的躯体还在发烫。他看见莉娅转身时，后颈的冰裂纹又深了几分，而她的步伐比平时虚浮，每一步都在石面上留下淡淡的霜印。
雷暴在洞窟外炸响最后一声，当第一缕月光漏进洞口时，莉娅突然踉跄着摔倒。爱德华慌忙扶住她，发现她的睫毛上结着细密的冰晶，而刚才那个冰封之吻的位置，正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那是魔力反噬的征兆。
“别担心，”莉娅勉强抬头，嘴角还挂着惯常的轻笑，“只是偷了月神的寒潭水，总要付点利息。比如……”她指尖划过爱德华的手腕，那里正有新的鳞片悄然生长，“记住这个吻的温度。”
洞窟深处的传送阵突然发出微光，托克的咒骂声隐约传来。爱德华抱起莉娅走向光芒，发现她的体温正在急剧下降，像块被龙炎烤过又扔进冰窟的石头。他忽然想起在边境村第一次觉醒龙炎时，莉娅也是这样用体温帮他降温，而这次，轮到他感受她的冰冷。
传送阵的蓝光吞噬两人的瞬间，洞壁上的冰裂纹终于支撑不住，整块冰墙轰然倒塌。那些混着龙血的冰晶碎成齑粉，在月光下拼出几个模糊的图案——正是三天前龙骨荒原石碑上，关于诸神黄昏的预言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