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辰霄剑派内门以上弟子几乎都到齐了。
上官凌站在主位，左清清则靠近侧旁，楚月清神色略显苍白，周围弟子站得笔直，一个个神情各异，却无人开口。
叶良没想在这时候凑热闹，只悄悄找了个角落坐下，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上官凌始终保持着惯有的温和，语气轻缓地开口：
“小师妹不必多虑。
就算那魔修真与你有血缘，你斩亲灭邪，也是立场坚定，理当称赞。”
这话一出，便直接为整件事定了性，等于间接撇清了楚月清的嫌疑。
几位站在下方的弟子脸色都变得有些复杂。
楚月清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抬头望向上官凌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依赖。
“师，师姐……你真的相信我？”
而当她看见上官凌缓缓点头的那一瞬，叶良清楚地捕捉到她眼底那抹喜色。
真是令人唏嘘。
楚月清显然还没意识到一个事实。
在上官凌那里，那份表面的温和礼貌，恰恰是她内心划清界限的表现。
越是态度从容、言辞得体，就越意味着疏离。
这一点，叶良意外地看得很清楚，不知是因为了解，还是因为某种共鸣。
他目光掠过楚月清的脸，那眼底几乎压抑不住的倾慕，以及期待清晰无比……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上官凌眼底那一成不变的平静。
如往常一般，上官凌嘴角仍噙着惯常的笑，语气平缓地开口：
“我已使用传音符告知你父亲，让他今晚前来一趟。”
“他既是宗门之主，无论如何也该站出来给门中弟子一个交待，更何况你还在这儿，总不能没个说法便不了了之。”
不同于传讯玉简那种需要双方接受的交流方式，这传音符只要识得气息，便能强行传话过去，无法回避。
听到这里，楚月清的眼神明显黯了几分。
她轻轻垂下头：“他……可能不会出现。”
“他一定会来。”
上官凌轻轻一笑：“我已经传话给他，并承诺他若前来，绝不会动他一根毫毛。
更何况，你是他唯一的血脉。”
这话，让楚月清心中微微一动。
她其实一直明白，母亲走到堕魔这一步，多半与父亲脱不了干系。
虽然这些年父亲未曾明说，但她心里都清楚。
也正是因为明白，才让她更不敢相信。
毕竟，她的骨子里流淌的，就是那个男人的血。
在真正的利益面前，所谓亲情、所谓父女，大概也就那样吧。
可看着上官凌笃定的神情，她心底却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毕竟，从小到大，父亲对她还是挺好的，从来没严厉管教过她，也从未舍得真的责罚，说不准……
他是真的关心她的。
也许这一次，他真的会来。
想到这里，楚月清竟不由自主地开始烦恼起来。
如果父亲真的现身，她究竟该怎么做？
是当场劝他立刻抽身离去，别再连累她？
还是逼他认下那些旧账，为曾经的过错负责？
又或者……
干脆彻底站在大师姐这一边，将父亲当场揭发，以此赢得宗门的信任，甚至在大师姐心中争得些许位置？
思来想去，她很快做出了取舍。
她抬起头，望向上官凌，眼中已泛起泪光。
“若他真的来了，我会劝他留下来，接受应得的惩罚，不再逃避过往。”
“大义灭亲”，不言而喻。
上官凌听了，只是点头：“这样也好。”
一旁的辰霄剑派弟子却都面色微妙，有人甚至眉头紧蹙，仿佛噎住了什么说不出口。
若换做旁人说出这番话，他们或许真会心生敬意，可偏偏是楚月清……
她那副“楚楚可怜中透着一丝算计”的模样，让他们只觉得不舒服。
尽管心里五味杂陈，但众弟子见上官凌一副“赞许”的态度，也只得将那股说不出的不适强行压下，谁也不敢在此时多嘴半句。
一众人将接下来的安排商议妥当后，便一同步出山门。
准备在宗派之外等候楚汉扬现身。
左清清仿佛对此全无兴趣，一路上都沉默地跟在最后，与叶良并肩走着。
与此同时，叶良的心神却早飞到了别处，走路时总有些恍惚，脸颊还莫名有点发热。
他不是被谁训了，也不是感冒了，只是……
他总感觉左清清在看他。
那目光轻轻的，像是羽毛拂过耳边，又像是带着灼热的风，落在他侧脸上，弄得他心慌慌的。
他当然明白她在想什么。
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自己太坏了？
让她误以为今夜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结果其实他打算泼她一盆冷水……
在这般人来人往的场合，叶良终究没敢多嘴，只怕左清清情绪一上头，场面失控就不好收拾了。
他只能悄悄将指尖伸向她的手背，轻轻碰了一下。
而那微妙的一触，令左清清的步伐顿了一瞬，后背立刻紧绷。
她怔住了。
他这是在示意什么？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吗？
还是说……他不想反悔了？
众人静静等候在山门之外，气氛说不上紧张，但也绝不轻松。
没过多久，一道人影出现在远处。
叶良第一眼看到楚汉扬的时候，心里就猛地一震。
……
也太像了吧？
妖王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把楚汉扬的模样、神态、甚至那份浑然天成的威压模仿得几乎分毫不差！
不仅五官外貌极其相似，那种久居上位者的气势、动作间的习惯性从容。
还有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简直就像本人亲临。
在场的辰霄弟子都显然没料到楚汉扬竟真的敢来。
一个个面色复杂地盯着来人，楚月清更是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眼中闪过惊疑。
他身上的化灵散难道解了？
否则怎敢如此大摇大摆出现在这里？
楚汉扬在众人目光中缓缓走近，停在三丈开外的距离，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意。
“场面挺盛大啊，凌儿你如今是打算借宗门之力，把我这个‘师尊’一并清算？
好借此讨你那心上人一个公道？”
面对那嘲讽意味满满的话语，上官凌语气微冷回应着：“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一说，阿良为何会落到那般境地，还有，那魔修……你究竟隐瞒了多少？”
楚汉扬轻轻一笑，没有立刻回应她的话，反而将目光移向楚月清。
“过来清儿，为父带你走。”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惊雷般砸进楚月清的心头。
她脸色骤变，眼底闪过一抹挣扎，片刻后哽咽着摇头，声音带了哭腔：
“爹，你……你已经犯了那么多错，是时候醒一醒了。
师姐说得对，不会动你性命……你留下来，交代清楚这一切，好不好？”
她话音未落，楚汉扬的神情便冷了下来。
“你在说什么疯话？你是真傻，还是被他们洗脑了？
你看不出来吗？
他们不过是借你为由，要我主动现身！”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眼神一顿，嘴角却勾起讥讽。
说到这儿，他语气忽然柔和了几分，带着一丝劝慰：
“别怕，灵蜕丹我已经解了，如今我虽不在宗门，却也不至于落魄无依。
我依然有能力护你周全。
只要清儿愿意同为父离开，我们父女还能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