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徐大志办公室的大理石地板上切出锐利的光斑。上午九点整,小麦电子集团的几位高层陆续走进这间位于顶楼的办公室。
“徐董早。”
“早。”
简单的招呼声里,透着几分不同往日的紧绷。众人各自在会议桌旁落座,相互交换着眼神——这个时间点突然召集高层会议,准有大事。
徐大志坐在主位,手里转着一支黑色签字笔。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袖子挽到小臂,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几岁。但那双眼睛扫过众人时,却透着超越年龄的沉稳。
“人都齐了,咱们直接开始。”徐大志放下笔,声音不大却清晰,“今天主要说两件事:城西开发区新厂房,和集团下半年的战略调整。”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翻笔记本声。
负责生产板块的副总王建军首先开口:“城西那边三期厂房已经封顶,设备采购清单上周五放您办公室了。按照原计划,八月底能完成调试,九月初试产。”
“进度不错。”徐大志点点头,“不过王总,我上周去看了现场,发现个问题。”
王建军心里一紧。
“新厂房的自动化流水线规划,还是沿用三年前的老方案。”徐大志翻开面前的文件,“我问过技术部,现在有更智能的解决方案,效率能提升百分之十五。为什么没更新?”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几秒。
“这个……”王建军擦了擦额角,“主要是考虑到预算,新方案要追加二百万投资,而且技术团队那边说需要重新培训工人,担心影响投产时间。”
徐大志没接话,只是环视了一圈在座的高管。六月的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晕,让他的表情有些看不真切。
“各位。”他缓缓开口,“我知道这段时间大家的心思都在帮扶小麦空调那边,那边市场攻坚战打得辛苦,占用集团不少资源。”
几位高管纷纷点头。小麦空调是集团新兴的产业品牌,正处在快速扩张的关键期,全集团上下确实为此投入了大量精力。
“但现在,是时候收收心了。”徐大志身体微微前倾,“从今天起,各事业部、各部门,要把重心拉回来。集团不开全员大会了,你们各自回去开部门会,传达一个意思——我们要回归主业,聚焦整个集团的研发和生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市场上的情况,不用我说大家也清楚。去年全国新注册的电子产品品牌有三百多个,虽然大部分活不过一年,但总有几个能杀出来。竞争已经到门口了。”
负责市场的俞敏接话:“徐董说得对。光是上个月,就有三家新品牌在邻省搞促销,咱们市场份额差点被蚕食了零点三个百分点。”
“零点三不算多,但趋势很危险。”徐大志接过话头,“所以接下来三个月,我们要做三件事:第一,加快新厂房投产;第二,推出至少两款有竞争力的新产品;第三……”
他故意停了一下,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
“培养更多的后备干部。”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起了些微骚动。在座的都是跟了徐大志较久的老将,突然听到“培养后备干部”,难免心里打鼓。
“大家别多想。”徐大志似乎看穿了众人的心思,笑了笑,“不是要换人,是要加人。集团规模在扩大,光靠我们几个,累死也管不过来。我的想法是,每个事业部提拔两到三名年轻主管,给他们压担子,也给他们成长空间。”
他身子往后一靠,靠在了真皮椅背上,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感慨:“做企业就像六月天赶路,得趁着日头好抓紧走。等雨季来了,路就难走了。”
这话说得巧妙,既点明了紧迫性,又给了众人一个台阶。几位高管纷纷表态:
“明白了徐董,我回去就梳理部门里的潜力股。”
“技术部那边有几个年轻人确实不错,就是缺历练机会。”
“销售团队也可以搞个储备干部计划……”
徐大志听着,不时点头。等众人都说完了,他抬手看了看表:“行,主要事项就这些。大家去忙吧,邹英、徐招娣和蔡老师留一下。”
人群陆续起身离开。王建军走到门口时,又折回来低声说:“徐董,那个自动化方案的事,我回去重新评估,周五前给您新报告。”
“好。”徐大志点头。
门轻轻关上,办公室里只剩下四人。
邹英和徐招娣交换了个眼神——她们俩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城西开发区的事,突然被单独留下,心里都有些猜测。
蔡亮则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捏着茶杯,表面平静,心里却已经转了好几个弯。徐大志单独留他,这是要委以重任?还是……
“城西那边的事,要调整一下。”徐大志开门见山。
来了。三人同时挺直了背。
“邹英、招娣,你俩手头的工作,从今天起移交给蔡老师负责。”徐大志说得平静,却在三人心里投下了石子。
邹英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常态:“好的徐董。正好我手头还有城东开发区的事要跟您汇报。”
“城东?”徐大志挑眉。
“对,就是镜湖风景区旁边那块地。”邹英翻开笔记本,“地块已经选定了,但要收购景区的管理权,需要区里批准。我和招娣去了三次城东区政府,那边赵区长一直说需要上级指示。”
徐招娣补充道:“我托人打听过了,这事得找袁副书记打招呼。但袁副书记那边,我们级别不够,接触不上。”
徐大志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窗外传来远处工地的机械声,那是省城城东开发区在建的厂房。六月的城市处处是生长的声音。
“袁副书记那边我来处理。”徐大志终于说,“你俩接下来全力跟进兴州市城东的事。那块地位置太好了,靠近景区,交通便利,未来可以打造成镜湖酒业集团的研发中心和高端产品线基地。”
他转向蔡亮:“蔡老师,城西的新厂房就交给您了。王总那边您多沟通,自动化方案的事,您牵头重新评估。预算可以放宽,但投产时间不能拖。”
蔡亮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涌上一股热流。徐大志这是把集团最重要的生产项目交给他了!城西厂房关系到未来好多年的产能,这是绝对的信任!
“徐董放心。”蔡亮放下茶杯,声音沉稳里透着几分激动,“我一定把这事办好。”
徐大志笑了,那笑容里有种超越年龄的老练:“您办事我自然放心。不过有句话得说前头——这次任务重,压力大,您得有个心理准备。做项目就像六月天晒被子,看着阳光明媚,说不定哪片云彩过来就飘大雨。”
这歇后语说得巧,既提醒了困难,又给了鼓励。蔡亮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好,那具体交接工作你们三个自己安排。”徐大志站起身,走到窗边,“邹英,袁副书记那边我来约时间,你准备好所有材料。招娣,景区管理权的法律问题你再梳理一遍,别留隐患。”
他望着窗外,六月的城市在阳光下蒸腾着热气。远处,集团旗下车间的屋顶连成一片,在日光下闪着银光。更远处,是正在崛起的开发区,吊塔像钢铁森林般耸立。
“三位,”徐大志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过来,“集团正在爬坡期,每一步都得踩实。城西要稳,城东要快。有什么困难随时找我,但日常决策,你们自己拿主意。”
这话里的分量,三人都听懂了。这是真正的放权,也是真正的考验。
邹英首先起身:“徐董,那我先去整理材料。”
“我去法律部。”徐招娣紧随其后。
办公室里只剩下蔡亮。他走到徐大志身边,顺着年轻人的目光望向窗外。
“蔡老师,”徐大志忽然说,“您知道我为什么把城西交给您吗?”
蔡亮想了想:“因为我懂培养人?”
“这是一方面。”徐大志转过头,眼神明亮,“更重要的,是您稳。集团现在需要稳一手。城西厂房是根基,根基不能晃。”
这话说得真诚,蔡亮心里那点得意顿时化作了沉甸甸的责任。他想起昨晚和妻子的对话,想起这段时间在集团的点点滴滴。这个年轻的学生,看人看事,确实透彻。
“我懂了。”蔡亮郑重地说。
徐大志拍拍他的肩,没再多言。
离开办公室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半。走廊里人来人往,员工们抱着文件匆匆走过,电话声、讨论声、打印机声交织成集团日常的协奏曲。
蔡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在办公桌前坐了足足五分钟。然后他拿起电话,先打给生产部的王建军:“王总,关于自动化方案的事,咱们下午碰个头?”
挂掉电话,他翻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上写下“城西厂房项目交接清单”,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窗外,六月的阳光正烈。城市在生长,集团在生长,而属于他的新挑战,才刚刚开始。蔡亮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兴州大学的讲台上,他对学生们说:“机会来的时候,往往戴着困难的面具。”
如今这句话,该说给自己听了。
他笑了笑,低头继续写清单。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坚定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