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奈离开后,书房门轻轻合上,一切都恢复寂静。
慊人重新拾起桌上因妹妹到来而被短暂搁置的书籍。
阳光透过玻璃窗,为她墨色的发丝和沉静的侧脸镀上一层暖暖的光晕,周身那股一向迫人的距离感,似乎也被这午后阳光柔化了几分。
趴在窗台上的大猫,碧绿的猫眼静静地凝视着这样一幕。
就好像——
高高在上的神明,偶然降临人间,不经意间,也沾染上了一丝属于人类的虚幻温度。
这种近乎‘欣赏’的念头一出,大猫怔愣了片刻,随即整只猫如同炸毛般,烦躁地猛甩了几下尾巴,毛茸茸的大尾巴拍得窗台啪啪作响。
开什么玩笑。
草摩慊人这个女人,和温柔能有半毛钱关系?
明明恶劣得......
莫名的,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浮现脑海。
他想起那个在很多年前,阴暗肮脏的地下研究所里,有着异常明亮眼眸的小女孩。
那个有着明媚笑容。
那个即便被绑架,被当做实验品也毫不畏惧。
那个蹲在浑身是血、几乎不成人形、被束缚在手术台上的他面前,歪着头问。
‘你疼吗?需不需要我帮帮你?’
那个...奇怪的孩子。
没有怜悯,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纯粹到近乎残忍的好奇。
仿佛他不是一个濒死的人,只是一个有趣的玩具,但就是那样一句话,那样一双眼睛,成了他无边黑暗和痛苦中,唯一扭曲的光。
碧绿的猫眼中重新凝聚起的讥诮,不自觉地淡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晦暗情绪。
这短暂的失神,让大猫周身那种尖锐的敌意都消散了不少,只是沉默地趴在那里,阳光将他银灰色的毛发照得愈发柔软,看起来竟有几分...落寞。
慊人指尖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语气平淡,“不能说话憋着难受?”
她并未抬头,自然也未察觉大猫神情的变化,但猫尾拍打出的嘈杂声还是无法忽视。
说着,慊人顺手从旁边的榻榻米上拎起一块深灰色羊绒毛毯,看也不看朝窗台方向扔去。
毛毯在空中展开的刹那,窗台上的空间微微扭曲,一阵微弱的银光闪过。
那只漂亮的长毛银渐层大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琴酒。
下意识接住了飞来的毛毯,动作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高大的身躯赤裸着,慵懒地侧坐在窗台上,仅凭那块不算宽大的毛毯匆裹在腰腹以下,勉强遮住重点部位。
银色长发未束,披散在肌肉线条分明的胸膛和背脊,衬得苍白的皮肤和缠绕在腰腹间的厚实绷带格外显眼。
绿眸如同淬毒的翡翠,此刻正冷冷地盯着慊人。
“你教妹妹的手段,就是让她周旋在不同的男人之间,靠身体换取便利?”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久未以人形开口的滞涩,但其中的冰冷与嘲讽丝毫不减。
“草摩家的教育,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这话语堪称冒犯,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慊人翻书的动作顿了顿,终于抬起眼,墨玉般的眼眸平静落在那张带着戾气的脸上。
她没有动怒,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但谁说不是呢?”
慊人的声音轻缓,却像带着毒的针,精准地刺入对方最在意的地方。
“毕竟,Gin你现在这副模样,腹部还带着伤,自然是‘不能’了。否则以你的‘能力’,或许还能亲自‘教导’些什么,不是吗?”
“......”
琴酒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而暴戾,碧绿的瞳孔猛地收缩,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眼前的女人撕碎。
他放在窗框上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空气中弥漫开无形的杀意。
慊人却仿佛毫无所觉,放下书卷起身,缓步走到琴酒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带笑的视线轻轻扫过琴酒因愤怒而微微起伏的胸膛,以及那碍眼的绷带。
“你在生气些什么呢?Gin?”
纤细的指尖隔着空气,虚虚点着琴酒腹部重新渗血的绷带。
“我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看清人心,学会利用身边能利用的一切,包括自身的魅力。至于男人?只要能坚守本心,不过是工具的一种,完全无需在意。”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真理,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但就是这种漠然,彻底点燃了琴酒压抑的怒火。
“工具?”
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个词,碧绿的瞳孔里仿佛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看来草摩家的生存之道,就是一代代把女人都教成精于算计,连自己都能明码标价的货色?”
话语刻薄至极,算得上突兀,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慊人微微一怔,墨玉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轻笑出声。
那笑声越来越大,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却并无多少暖意,反而让空气更冷了几分。
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抬手用指尖拭去并不存在的泪花,看向琴酒的眼神里充满了玩味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真是有趣的指控。”
慊人微凉的手搭在琴酒的腰上,缓缓逼近,直到两人几乎鼻尖相抵。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碧绿瞳孔中自己清晰的倒影,以及那讥讽下竭力隐藏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明白的躁动。
“生于黑暗,长于黑暗,视人命如草芥的琴酒,什么时候,也开始在乎起这些世俗的‘贞洁’观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
“还是说,你真正无法忍受的,并非‘利用自身’,而是‘被我利用’的对象——”
“不是你?”
琴酒呼吸一窒,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喉咙像是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慊人却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黑泽阵,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微凉的手顺着琴酒的腰缓慢向上,最后停留在因情绪波动而泛着青筋的脖颈,摩挲如同情人间最亲昵的爱抚。
“你真的很傲慢,一种……不知所谓的傲慢。”
“你所谓的货色,你所鄙夷的不自爱——”
墨玉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我问你,如果我是男性呢?如果奈奈是男性,运用自身魅力、周旋于不同女性之间,以此获取情报、达成目的,在你看来,这还算不算不知自爱?还算不算明码标价?”
质问如同重锤。
是啊,如果对象是男性,他或许只会评价一句“手段了得”,甚至不屑一顾。
为何换成慊人,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看着琴酒哑口无言的样子,慊人收回手,向后退开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并不凌乱的和服袖口,优雅从容地坐回茶几旁倒了一杯茶。
“看吧。”
她的语气恢复了那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你愤怒的根源,并非行为本身,而是你的傲慢无法接受——你潜意识里划归为‘所有物’的存在,脱离了你的预期和掌控,甚至...未将你纳入可‘利用’的范畴。”
“这才是让你失控的原因,Gin。”
“记住,我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也不需要符合任何人的期待,我是制定规则的人。”
“而你——在学会收起你那无用的傲慢之后,我或许会考虑考虑。”
慊人歪了歪头,雌雄莫辨的昳丽容颜上,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当然得身体没受伤才行。”
她可没忘记为什么把琴酒变成猫。
还不是这家伙完全没将她的叮嘱放在心上,明知道敌方设了陷阱还不顾安危深入敌营,如果不是靠着实力过硬,躺在她院里就不是重伤,而是一具尸体了。
说完便重新拿起书,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交锋从未发生。
只是在慊人低垂的眼睫下,墨玉般的眼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混合着兴味与笑意的流光。
琴酒很戳她的喜好。
他的在意,她还是很受用的。
但也仅此而已。
就像她曾经见到铃奈关注波本时所说,训狗这个过程,远比直接得到一只忠诚的狗有意思得多。
更何况琴酒不是狗。
是孤狼。
是一匹野性难驯的孤狼。
———分割线———
主线:说好更新我的戏份呢?
我:嘿嘿,忘了!
没办法,姐姐写起来好开心,我好爱姐姐的~
琴酒的评价多少带点情绪,他说铃奈的那些话,就是因为在铃奈身上看到了慊人的影子,所以才烦躁,毕竟...他压根不在意铃奈什么情况,死活和他没关系。
死活不承认自己的在意。
自小在那种危险环境下长大,越是在意的人和事,越是不能承认在意。
慊人也知道他这个死样子,所以压根没真的生气。
要是换个别人敢说奈奈,指不定坟头草都几米高了。
之前他陪慊人去给奈奈买礼物时,嘴不也是这么欠,当时就被慊人姐姐反讽了,但是...压根不长教训啊~
犟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