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当天，实验基地宛如洒下了一把星屑。
林峰站在玻璃幕墙前，看着离星人用硅晶线串起的流动光带缠绕在廊柱上，地球上的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散发出暖黄色的光晕，两种光源在地面交织成斑驳的虹彩。
他摸了摸西装内袋——那块带有划痕的芯片还在，贴着皮肤的温度让他后颈微微发紧。
“林博士！”
清甜的女声裹挟着若有若无的星露香气飘了过来。
艾丽娅今天穿着离星传统的银纱裙，半透明的布料下，淡紫色的硅基皮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十二根触须从发间垂落，每根都流转着柔和的荧光，最靠近脸颊的那两根正轻轻卷着一朵地球上的山茶花。
“你看。”她举起手腕，腕间的银环突然泛起涟漪状的光，“这是用你们的光纤技术改良的光语装置，能同步翻译触须的动作。”说着，最顶端的触须轻轻颤动，银环立刻响起电子音：“今晚的月亮像星露果。”
林峰笑了，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在实验室里，艾丽娅为了调试这个装置熬红了眼，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影。
“很美。”他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内袋，“但你该多睡两小时。”
艾丽娅的触须突然全部竖起来，在头顶形成一个蓬松的花球——这是离星人害羞的表现。
“莱拉说地球的晚会要‘盛装出席’。”她的触须尖轻轻扫过他的手背，带着硅基生命特有的微凉，“我挑了三小时的裙子。”
远处传来托尼调试小提琴的声音，清亮的G弦音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林峰望着艾丽娅眼中跳动的光芒，突然觉得那块芯片的重量轻了一些。
或许老周只是后勤疏忽，或许极端组织的传闻只是虚惊一场——当艾丽娅的触须因为开心而泛出粉紫色时，他几乎要相信今晚只有纯粹的美好。
“请两位主角准备。”露西的红裙从他们身边掠过，这位舞蹈老师今天盘着高髻，发间别着离星的荧光石，“托尼说他把《星轨》和《茉莉花》混编了，前奏一响你们就得进场。”她冲艾丽娅眨眨眼，“记得用触须带点弧度，地球观众就爱这种‘异域风情’。”
艾丽娅的触须立刻开始练习波浪形摆动，林峰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喉间涌起一股热流。
当托尼的琴弓落下第一声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音乐——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某种更滚烫的东西，像岩浆冲破地壳。
音乐是流动的，地球上的二胡和离星的晶琴交织其中，时而如星尘飘落，时而似春溪破冰。
林峰揽住艾丽娅的腰，她的硅基皮肤比想象中还要柔软，带着类似丝绸的触感。
艾丽娅的触须缠上他的手腕，随着节奏起伏，每根触须的荧光都随着动作变换颜色：旋转时是暖橘色，抬臂时是浅蓝色，贴近他耳畔时，竟泛起了和他领带一样的藏青色。
“看观众。”艾丽娅的触须轻扫他的耳垂，电子音里带着笑意，“他们在鼓掌。”
林峰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
李将军站在最前面，背挺得笔直，嘴角却放松着；几个离星小孩扒着大人的腿，眼睛瞪得溜圆；连总是板着脸的老周都挤在人群里，工装洗得发白，手里还端着没喝完的星露酒。
掌声如浪潮般涌来。
林峰看见艾丽娅的触须因为开心而泛起温柔的粉色，突然想起她第一次来地球时，触须总是因为紧张而缩成一团。
原来两个文明的靠近，真的可以像跳舞这样简单——只要愿意迈出那一步。
“现在轮到大家啦！”露西拍着手挤了进来，发间的荧光石晃得人眼花，“跟我学三步摇，离星的朋友们注意，用触须代替手臂的话，记得先抬左边第三根！”她示范着扭了个腰，红裙旋成一朵花，“来，跟我念：左——右——摇——”
离星人立刻忙成一团。
有个老学者的触须纠结成了乱麻，急得硅基皮肤直泛白；几个年轻的离星人则笑得触须乱颤，模仿时故意把动作夸张到滑稽。
人群里爆发出哄笑，地球上的大妈们笑着去帮离星人整理触须，离星的母亲把自家孩子举起来看露西的脚。
林峰被拽进人堆里，艾丽娅的触须缠上他的胳膊，两人跟着露西的口令歪歪扭扭地晃动，他能感觉到她的硅基皮肤因为开心而微微发热。
“该我了。”托尼抱着小提琴走上临时搭建的木台，琴身是地球上的红松木，琴头却雕着离星的星轨纹，“这是首新曲子，叫《共生》。”他冲台下眨眨眼，“要是难听，大家就扔星露果——别扔真的，莱拉说那玩意儿可贵了。”
琴声响起时，林峰觉得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心脏。
那是离星晶琴的清越，混合着地球古筝的厚重，像两条原本平行的河流突然交汇，溅起的水花都是璀璨的。
有离星老人跟着旋律摆动触须，有地球孩子拉着离星小孩的手转圈，连空气中的星露香和桂花甜都缠在了一起。
“林博士，要上来吗？”托尼突然指向他，“艾丽娅小姐，一起？”
艾丽娅的触须立刻兴奋地竖起来，拽着林峰往台上走。
林峰被她拉得踉跄，却在触到琴身的瞬间，鬼使神差地哼出一段旋律——那是他小时候在老家听到的民谣，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此刻却清晰得像刻在骨头上。
艾丽娅的触须跟着节奏轻颤，银环翻译出离星的古老歌谣，两种声音在琴弓下缠绕，像两棵不同的树，根却在地下交缠。
台下的掌声、笑声、硅晶轻响汇成一片，林峰望着艾丽娅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那块芯片的划痕没那么刺眼了。
或许所有的疑虑、分歧，都可以在这样的夜晚被融化——只要他们愿意站在一起。
变故来得毫无预兆。
先是头顶的彩灯闪了两下，像被风吹灭的蜡烛。
接着是彻底的黑暗，有人发出短促的尖叫。
警报声撕裂了空气，刺耳的“滴滴”声里，林峰听见李将军的大嗓门：“所有人不要动！警卫连跟我来！”
艾丽娅的触须立刻缠紧他的手腕，硅基皮肤因为紧张而泛出灰白色。
林峰摸到内袋里的芯片，突然明白老周撞翻的纸箱、监控的死角、那道划痕——原来从黄昏开始，某些东西就在暗处生长，此刻终于破土而出。
黑暗中，有细碎的脚步声从后台传来，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轻响。
林峰感觉艾丽娅的触须在发抖，却听见她用离星语轻声说：“别怕。”
然后，他看见李将军的手电筒光划破黑暗，照出一排端着枪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