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早就喜欢我了？只看了一眼我的照片？”
顾霜辰眼里冒着光，将身子侧了侧，一手撑住竹排，另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挑眉看着她，像是要她把看穿似的。
郁江离不觉皱眉，撅起嘴巴，低头躲开他的目光。
“我就说嘛，毕业照放老师家里，肯定能招来桃花。”
顾霜辰长长叹了一声，细听还能听出隐约的曲调。他又躺下了，双手垫在脑后，嘴里叼着那片叶子，望着青灰色的天空。竹排轻轻晃了一下，郁江离看到他把右脚翘到了左脚上面。
忽然起了一阵风，雨丝越来越密，越来越紧。
郁江离捋了捋吹到嘴边的发丝，“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顾霜辰悠然地闭上了眼睛。
“顾霜辰……”
依旧没有回应。
云层愈发低了，颜色也越来越深，自东南方翻滚而来。
“顾霜辰，你不要睡啦！”
说话没用，郁江离按住他的胸口摇了摇，他便顺从地跟着晃了晃，懒洋洋哼了一声，像真的睡熟了一样。
“顾霜辰，竹篙掉了……”
“啊？”
顾霜辰瞬间坐了起来，却见竹篙好好横在脚边。
“好啊，你敢骗我？”
顾霜辰说着，伸手去挠她痒痒。
郁江离夹紧胳膊，躲又不敢躲，竹排剧烈摇晃，感觉下一秒就要翻了。
平静的河面响起一阵夸张的笑声。
是郁江离的。
雨越下越紧，顾霜辰挨了两巴掌乖乖撑篙返航。
郁江离揉着痛到发麻的手指，抱怨地看着他：“顾霜辰，你疼不疼？”
“没感觉。”
“没感觉？我手都麻了。”
“谁叫你打肩胛骨呢……”
顾霜辰撑着竹篙，风风凉凉地说了一句，眼底却一阵酸胀。
她总是那么心软。刚才打那两下子，还不如他抓痒力度大。
回到家里，洗过澡，两人都穿着睡衣，松垮垮的，带着沐浴露的香气。
似乎该做点什么。
心念一动千万劫。
顾霜辰忍住了，在郁江离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朝另一头移了移。
翌日，吃过午饭，两人返回临溪。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忙碌。
郁江离很平静，顾霜辰很忙碌。
但顾霜辰可以把办公地址搬回青简，郁江离不让他操心，已经轻松很多了。
郁江离连着打了两天的游戏，饿了就让顾霜辰帮她订饭，有时自己做一些，但顾霜辰觉得她自己做的那些菜，太简陋，容易让人心情不好，所以还是帮她订饭，不忙的话就亲自送回来，陪她吃完再去公司。
然而，郁江离长久以来的生活模式让她无法沉溺于游戏。
出版资格证的考试即将来临，她又拿起了课本。
顾霜辰回来时，餐桌上放着吃了一半的午饭，郁江离坐在地毯上，趴着茶几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一支笔，笔下是密密麻麻的批注。
顾霜辰小心翼翼地从她的手下抽出书本，安静地看了起来。
后面的内容也有勾画，但很少，显然是已经过了一遍，现在是第二遍了。
他捡起桌上的另一支笔，按照她的勾画习惯，把后面一章的重点标了出来。
从前不懂，现在和出版行业打了一年的交道，还是摸到了一些门道。
那一年，他十五岁，自怀明返回临溪的车上，就开始发出声音。只是许久不出声，声带似乎退化了，他的声音生硬难听，用“呕哑嘲哳”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汽车在临溪南高速路口下高速，他才艰难的地说了一句完整的话：我想去公园。
顾荒容和昭伯都沉浸在他能说话的喜悦中，完全没细想这句话的含义，当即扔下所有工作带他去了临溪最大的公园——国家森林公园。
鲜花遍地，树木参差，美如仙境，但顾霜辰却丝毫没有兴趣。
爷爷误会了他的意思。但那时交通不便，尽管爷爷有私人汽车，也要开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就算他回去了，郁江离也早回学校了。
而他不知道她在哪所学校。
他们就像两只相遇的蝴蝶，身如飞蓬，所游无方。彼此之间仅有一个名字可供惦念，天南地北，再见的希望比蜘蛛丝还要单薄脆弱。
后来，他复学了。尽管身边总有女朋友，但拿起课本，勾勾画画，他总想着如果她在，会不会举着课本作业，向他问题。
明知再见无期，他却仍旧奋力学习，后来彻底从舞蹈转入普高，但每一科都是年级前三。
其实他的高考成绩还不错，宁江省文科状元。
原本他要报去京都，十拿十稳，但顾荒容不允许。看着爷爷苍老的面容，他最终妥协了。
他没能去找她，她未必记得他，毕竟那一晚，他没来得及写下自己的名字。
命运曾无情地捉弄他，又无比眷顾他。
他摸了摸额心，不知自己还是不是萤火虫王子。
但至少，是个称职的师哥。
郁江离醒来，看着课本上陌生的内容却做了详细标记，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
呲啦——厨房里传出一阵爆油的声音，紧接着爆香葱蒜的香气涌入鼻腔，锅铲翻动，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夕阳的余晖从窗子透进来，那人系着围裙，周身浸在光里。
身高腿长，比例优越得让人嫉妒。
奇怪的是，那人也没回头，却好像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醒了？”
烟火气中传来清泠泠的声音。
“嗯。”郁江离点头，走了过去。她忽然想起，餐桌还没有收拾。
但餐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我本来想看会儿书再吃的，可是看着看着就忘了，后来又睡着了，也许是太久没学习的原因。”
郁江离趴在门框上，露出半边身子，手指不自觉在门框上摩擦着，好像上面有刺，她能给拔出来似的。
“我划的重点还可以吧？”顾霜辰煸好虾仁，将滚刀切的丝瓜倒了进去，厨房内顿时香味一转，引得郁江离更饿了。
郁江离揉了揉肚子，“嗯。”
眼珠略略转了一圈，“我其实想过很多次，如果我早点遇上你，我的数学应该不至于那么差劲。”
郁江离看到顾霜辰动作一顿，翻炒声也随之停下，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字，“难”
她立刻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她被人掳走，手机丢在了车里。她不在的日子里，他就翻看她的手机，登录了学籍网站，看到了她的高考分数。
一百五十分满分，她考了89。
有骨气，坚决不及格。
“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顾霜辰关了火，转过身靠在烟台上，长腿一前一后向外伸着。
“竟然是全名？”
“郁江离，你给我的备注竟然是全名？”
想起这些，顾霜辰都要气笑了。
他和曲玲珑、张扬的待遇是一样的？！
郁江离理直气壮：“当然是全名，防诈骗嘛！”
顾霜辰哑口无言。
似乎也对。
转过身，把菜一点点倒进盘子里，把盘子递给郁江离，越想越不舒服，沉着声音道：“我不管，你给我改一下。”
郁江离皱了皱鼻子，端着菜放去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