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包南京落在桌上。
顾霜辰抻了一把裤腿，正要坐下，吴俊池捡起烟，塞进衣兜，卡着顾霜辰就要挨上沙发的瞬间，“走吧，值机。”
噗通一声，顾霜辰深深坐在沙发里，没有站起的意思。郁江离连拉带拽，他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起身时不忘瞟吴俊池一眼，眼底带着几分得意。
吴俊池瞥了一眼：“幼稚。”
值机时，顾霜辰和郁江离一直跟在吴俊池身边，时而帮他拿一下行李。
一个不大的黑色行李箱，和一个灰色电脑包。
包里没有电脑，郁江离从他手中接过时，被轻轻的分量惊了一下。
不经意攥紧，发现里面是一沓纸，隐隐听到塑料封皮的声响。
快速通道里没几个人，稀稀落落的。吴俊池从郁江离手中拿回了电脑包，行李箱仍由顾霜辰推着。
登上飞机，吴俊池停下脚步，目光灼热地看着郁江离，脚步不由地折返下来。
他忽然有种冲动。此时，此刻，把郁江离拖上飞机，她就是他的了，永远都是。
然而，理智压下了这一瞬间的冲动。正是这个决定，让他懊悔了一生。
他看着郁江离，目光越到她的背后，三两行人从屋檐下走出，灯火迷离。
“阿离，你要记着，大钱是小钱，小钱才是大钱。”
反复思量，他能做的，能给的，也只有一句生意上的提点。
郁江离无财无势，仅凭着顾霜辰一时喜欢闯入上流社会的圈子，免不了一番脱胎换骨。但愿这句话，能让她在商场上拥有一席之地。
郁江离眼神一亮，迅速理解话中的含义，激动地点头：“明白。”
吴俊池这才转身上了飞机。
上了楼，关上舱门，吴俊池在窗前坐下。
打开电脑包，拿出那份文案。
自医院离开，他挟了秋玉芷回绿樱小陌，本想向她问清楚当年的事，但掉在地上的白纸引起了他的注意。
封面上柔软细长的叶子随风伸展，和用铅笔描绘的半透明花瓣一起，组成了四个清丽婉约的花体字：晚香时候。
那是她熬夜写的设计方案。
他让人把秋玉芷带下去，自己拿着方案，一页一页，一字一字地反复观看，反复摩挲。她熬夜写，他熬夜看，看了一夜又一天，一天又一夜，终于在一个灰蒙蒙的黎明睡了过去。
醒来时，手臂上打着吊瓶，手里捏着那份方案。
将这样的设计用在吴氏名下的会所，将来不定落在谁的手里，他舍不得。
乘务员推着饮品糕点来敲门。他从行李箱的侧面拿出一个影青色陶瓷水杯：“拿铁，倒这里吧。”
她的物品，他只带了这两件。
剩下的仍旧装在那个纸箱里，锁进绿樱小陌她住过的房间。
秋月湾的房子卖掉了，房款打进秋玉芷的卡里。
积蓄送给李甜兮，解除了这桩男不情女不愿的婚约。
吴氏家业，丝毫不取，吴澈承诺不会因为秋玉芷的事情找顾霜辰的麻烦。
飞机起飞滑跑，速度越来越快。夜色中，顾霜辰的身影渐渐缩小成一个点。他恍然理解了顾霜辰当年的心情：“顾氏，我不会沾染分毫，免得到时对我指手画脚。”
他离开临溪，以后再也不用面对吴澈。天高地阔，就连呼吸都变得敞亮。
但顾霜辰又回到了这个泥潭。
广播再一次提醒乘客，请务必保持手机为关机或飞行模式。
关机前，吴俊池点进顾霜辰的头像，打下一行字：
“不要养虎为患。”
顾霜辰和郁江离一心都凝在那架飞机上，谁也没听到手机响了一声。
飞机起飞，像一支利箭冲向迷茫的夜空，最终凝缩成一盏灯，一颗星。
回到烟霞居，顾霜辰把车停在小区门外。
陪郁江离走进去。
这样时光过得慢些，她也不必早早回去听郁芳训斥。
郁江离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不过是一晚上的时间，郁芳的话再难听，熬一夜也就过去了。
她跳了几步到顾霜辰前面，转过身倒着走，眼睛弯弯看着顾霜辰，“顾霜辰，你怎么不问我，吴俊池和我说了什么？”
“我不问你也会告诉我，你呀，在我这里瞒不住一点事。”
顾霜辰慢悠悠笑着，走着，灯光时而晦暗，他的笑却明媚清朗。
“哼！”郁江离一撇嘴，傲娇地转身，咚地一声撞在了路灯上。
顾霜辰抬手阻止，终究晚了一步。
郁江离揉着额头，哼哼唧唧哭了起来。
顾霜辰连忙上前把人揽进怀里，拿下她的手，朝碰到的地方轻轻吹气。
吹着吹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郁江离瞪他：“你还笑我！讨厌！”
顾霜辰委屈：“你错怪我了，我没有笑……哈哈哈……”
郁江离气恼，绕道身侧，在他小腿肚上踢了一脚。
她怕踢前面，他会很疼很疼。
顾霜辰弯下腰，做出要背她的姿势：“跳上来。”
郁江离二话不说，一用力跃了上去。
虽然跑步断断续续，但越到他背上的动作却比先前轻盈许多，锻炼还是有效果的。
顾霜辰故意掂了掂：“又重了两斤？”
“讨厌！”郁江离凑到他耳边，大喊。
顾霜辰受到惊吓，背着她跑出去好远。
“顾霜辰，你怎么最近总喜欢背我？”
郁江离伏在他的肩头，在速度慢下来时问他。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顾霜辰朝郁江离伸了伸脸。
郁江离犹豫了一下，一个被顾霜辰反复调教严格要求过的湿湿的吻落在他的脸侧。
顾霜辰又动了动另一侧：“这边。”
郁江离完美复刻。
“不告诉你！”
“啊！”郁江离抱着顾霜辰的脖子，隔着衬衫在他肩膀重咬了一口。顾霜辰龇牙咧嘴，又背着她跑出好远。
时间过了十二点。
郁江离还没回来，郁芳站在三楼露台，眼睛直直盯着那扇花园式大门。
江庆中已经睡下。
孙秀华睡意全无，披了一件大衣陪郁芳在露台上等。
“要我说，你别那么死心眼。孩子们大了，有些事就是要自己做主。何况这男欢女爱的，拦也拦不住！”
郁芳叹了口气，好看的眉眼早已被风霜侵蚀，只剩一脸土黄和耷拉在眼角的经年累月的疲惫。
“我以前可不这样啊！嫂子，你是知道我的，就算再怎么优秀的男人，哪怕是庆中，不该做的事，我也绝不越界。可江离怎么就……还是我对她管得太松了。”
“唉！”孙秀华也哀怨地叹了一声，“现在这孩子们，哪有听话的？要是真的听话，我家小蕊能被姓吴的害那么惨？”
“你们文化人不是有句话？叫什么男人动了心，还能清醒，女子动了心，就再也不能回头了，怎么说的？”
“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孙秀华正要附和，就看到路边出现两个身影，长长的叠在一起。走近一看，郁江离叫顾霜辰背着，两人脸贴脸，亲热得很。
顾霜辰把郁江离背到院子里面，入户门的台阶前才放下来。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好在路灯一盏盏明亮得很，两人的眼神恨不得粘在对方身上。
顾霜辰准备离开，郁江离却拉住他的手，舍不得放开，迅速看了四下一眼，走到顾霜辰身前，飞快地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这才转身，羞答答跑进屋里。
孙秀华开心地笑着：“瞧瞧，年轻就是好！”一边说着，一边偷瞄郁芳地表情。
露台没有开灯，但屋内灯光漫出来，她看到郁芳那吃了一嘴狗屎的脸色。